第10章 贺易堂
夜里,淮安城又下起了大雨。
几个穿着军装的人摸着黑翻进了方绾清住的院子,利落地将人拍晕,带走。
方绾清再醒来时,已经是在驶往北平的火车上,被堵上嘴,五花大绑地塞在包厢里。
她奋力挣扎,却并没有什么用。
外头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
包厢的门被打开了,进来个身穿军装,板着脸的俊俏男人。
那男人似乎知道方绾清在担心什么,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放心,你弟弟方知景就在隔壁,我们没有伤害他,也同样不会伤害你。”
说完就关上门走了。
过了一会儿,方绾清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谈话,火车似乎到站了。
包厢的门再次被打,进来两个人,用黑布蒙上了方绾清的眼睛,带她下了火车,上了一辆小汽车。
接着,方知景也被带上了车。
车子发动,到停车,方绾清都一直在琢磨,她是什么时候惹上了这些当兵的人?他们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直到见到一个人,才豁然开朗。
小别墅二楼的办公室里,贺易堂仰躺在椅子上,报纸高举,玩味地戏谑报纸上的一派胡言。
杨副官敲了敲门,中气十足喊了声:
“报告!”
贺易堂听到他的声音,放下了报纸,道:
“进来。”
杨副官,推开门,把方绾清和方知景带到屋里,然后替他们取下蒙眼的黑布,松绑,扯掉嘴里的布条,这才端正地站到一旁。
方绾清揉了揉脖子,把方知景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穿着笔挺军装的贺易堂。
贺易堂拿起一本书翻看了两页,不紧不慢地说道:
“杨副官,我是让你带人把方姑娘请过来,你这样未免太粗鲁了,下次注意。”
杨副官立正敬礼,一本正经地回道:
“收到,下次一定注意!”
贺易堂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去,给方姑娘和她弟弟,挪两张椅子,再泡些好茶。”
杨副官领了吩咐,就出去了,到门口的时候,还带上了门儿。
方绾清觉着这些人一看就不简单,一时找不到应对的办法,只能静观其变。
贺易堂合上书,好看的眼睛盯着方绾清,薄唇轻启:
“淮安城赫赫有名的算命女先生。”
带着丝丝玩味,续道:
“听说你只算有缘人?”
方绾清依旧摆着一张冰冷的脸,眼神中看不到变化,但她已经大致猜到了这些人为什么绑她。
贺易堂拿起一支钢笔,有意无意地敲着桌子,俊脸上勾起一抹笑,道:
“姑娘不远万里来见我,定是你我缘分不浅,来,给我算算。”
说完抬起头,眼睛正对上方绾清的视线。
方绾清别过头去,从怀里掏出张帕子,替方知景擦了擦出了汗的小手,冷声道:
“不算!”
贺易堂听她这么说也不恼,起身到了窗前,侧着身子倚着窗,瞧着外面的景致,漫不经心地说道:
“姑娘没来过北平吧,不如在这住两年,好好感受感受风土人情。”
方绾清愣了一下,这是在威胁她?不按他的意思来就不让走了?
方知景扯了扯方绾清的衣裳,委屈巴巴地含了两汪眼泪,小声说道:
“姐姐,我想回家。”
方绾清摸了摸他的头,算是安慰,在心中纠结了好半天,终于妥协。
当兵的,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不过,也不能白便宜这家伙,得狠狠宰他一笔。
方绾清咳了两下,冲着贺易堂说道:
“我是生意人,自然不能让自个儿吃亏,一千个铜板,外加送我们回淮安。”
贺易堂转过身,“噗呲!”笑出了声:
“你确定没让自个儿吃亏?”
又继续说道:
“我给你一百大洋,以后眼界宽些,别拘泥于几个小钱。”
方绾清低头哼了一声,这是在嘲笑她没见过世面吗?
管他呢,钱,越多越好,只要他给,要笑就让他笑个够。
方知景瞪着疑惑的大眼睛,泪水还未干,他问道:
“一百大洋是多少钱?”
方绾清低着头,小声回道:
“好多好多钱。”
方知景听了,点了点小脑袋,嘀咕道:
“哦,原来是好多好多钱。”
贺易堂虽站的远,但还是能听到她们的谈话,又笑了两声,然后才正经的说道:
“你可以开始了。”
方绾清回了个“嗯!”
她走到贺易堂跟前,缓缓闭上眼睛,睁开,聚精会神地看着。
只是奇怪的是,贺易堂的生平居然模糊的很,无论她怎么看,都只能勉强看清几个字。
方绾清只能闭上眼,再睁开,翻来覆去的尝试,但一直没有改变。
贺易堂率先开了口,听不出语气。
“好了吗?”
方绾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贺易堂坐回椅子上,瞧这二郎腿,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绾清在心里琢磨了一遍,决定瞎编两句,再把自个儿看到的几个字掺和进去,这事儿应该就能糊弄过去了。
于是,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尽量让自个儿看起来像个神神叨叨的算命的,掐着指头说道:
“卦象上看,你命犯桃花,今年尤其严重,不要开心的太早,这朵桃花厉害的很,一个不小心,你就把自己搭进去。”
说完后,方绾清差点儿忍不住,这么扯的话,不笑出来,真的太难受了。
贺易堂又拿起桌上的笔,敲着桌子,笑着,带着怀疑的语气,说道:
“哦?是吗?”
方绾清怕他不相信,狠狠点了两下头,继续说道:
“千真万确,你既听了我的传闻,你就应该晓得,我算命准的很,向来都是一字不差。”
那神色,表现得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贺易堂笑了笑,说道:
“这样啊,还有呢?”
方绾清听他继续问,于是回道:
“民国十七年,你要带兵下墓,也就是今年。”
贺易堂听完之后,神色突然变了,不再是玩味和戏谑,变得严肃正经,和之前的闲散样子,判若两人。
连那一双好看的眼睛,都饱含的不再是笑意,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