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永不褪色的爱,隔离在心的哀
2002年2月
即使已成这样,
在我的内心里,你依然纯洁,高高在上。
我爱你,不因你的相貌倾城,千娇百媚;
我爱你,不因你的温文尔雅,落落大方;
我爱你,不因你的曾几何时,过往种种;
我爱你,只因你是颜思慧。
那个在我内心里,永远独一无二的女人,
在不知不觉间,侵入我的小宇宙,
从此一起成长,永不能忘。
——选自刘建明日记《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1
“记忆里的伤痕,是在那年留下的。”刘建明和我说。
那一年的圣诞节,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地陪恋人度过,唯有他一人,像儿时那样轧着马路。天空中下起了雪,落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很晚才想到回家,翻遍浑身上下,却忘记了钥匙在哪里。打电话给颜思慧,想问她几点回家,或者如果圣诞节陪男友不回家的话,能不能让他去取钥匙。可试了好几次,除了嘟嘟声,没人接。
现在想想,那一晚,是多么冷啊!一个人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地来回走着。直到凌晨,才看到颜思慧远远地走过来。
那时他兴奋地想,其实再冷也值了。虽然圣诞节什么都没收到,但能在午夜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在飘雪的日子向自己走过来,无疑是最美好的场景。
可渐渐地他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儿,他看到颜思慧的一只鞋跟掉了,身上的衣服,也一片零乱,裸露的部分已经被冻成了青紫色。
可她却像没有感觉到似的,一步一步地走着。
刘建明急忙跑上去将衣服脱下盖住她的身体,然后抱起她,向屋子里走去。
那是他第一次抱她,却没有所谓的甜蜜与美好。
冷风吹进心里,形成一个又一个寒冷的旋涡。在那最深不见底的地方,不停地吹啊吹。
连呼吸仿佛都被冰冻住了。
他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然后问她:“需要我在这儿陪你吗?”等了好久,看着她那空洞的眼神,想了想,终究还是决定出去。却在打开门的一刹那,听到后面传来了哭泣声。
他突然转身趴到床上,不停地问她:“告诉我,告诉我,你这是怎么了?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颜思慧看着他,然后扑上去抱紧了说:“你知道吗?他们一个一个地压在我的身上,我只觉得好疼好疼,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是谁?谁干的?他呢?他为什么不保护你?他在做什么?”
“别和我提他。别他妈的和我提他,我恨不得让他去死!他怎么不去死!不去死!”颜思慧疯了一样哭喊着,眼泪和鼻涕流在他的衣服上。
那一夜,他好不容易把她哄躺在床上。用热水擦干她下体的血迹,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那时他想,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再也不让她受到一点儿伤害。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圣诞节那天,她与男友从饭店出来的路上,遇到了流氓。当几个流氓拿出刀子的时候,她男朋友却吓得转身就逃走了,连一句关心她安危的话都没有。
那个她一直以来依赖的人,一直想把自己全部生命交给他的那个人,在危险面前,却那么不可靠。
黑暗,就在那一刻,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刘建明照顾了她一周,没日没夜。那一周,她不说话,每天只是看着窗外发呆,然后任凭他将买来的吃的喂到她嘴中。
这种日子直到某天早晨,他买完粥回来,走到屋子里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哭泣声,连鞋子都没脱就冲了进去。
只看见她的男友正站在那里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宝贝,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向你道歉,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你原谅我,好不好?你看我一知道你好几天没来上课,立马就来看你了。你这是怎么了?”
“别不理我,说话啊!”
刘建明呆呆地站在门口,觉得这种场景,自己应该不能再待下去了,就慢慢地准备离开。
2
“你走吧!我已经是不纯洁的人了。所以,再也配不上你。”这是颜思慧几天来说的第一句话。一字一句,却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身上。
“是谁?是谁干的?告诉我,是不是他?”他指着刘建明问,“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却——”
“我操你大爷的。”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刘建明就把手里的饭全部都扔到了他的脸上。
然后一脚将他踹倒,用脚不停地踢,说:“她需要你时你哪儿去了?你这个傻×,你告诉我,她需要你时你为什么跑?为什么?”刘建明不停地踩着脚底下这个人,然后用拳头打。直到颜思慧大喊别打了。
像是犹豫了好久,她才说出来:“我被轮奸了,就在那个晚上,所以现在的我配不上你。”
“小慧,”那个男人听到这些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我对不起你,以后有什么事你就说,即使不在一起了,还能做朋友。”
“你滚!你还是人吗?”刘建明一把拉起他,将他拽到门口,推了出去。关门的时候,才发现由于激动,在撕扯的过程中,一根手指擦破了,流着血,一滴一滴地向下掉着。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对颜思慧说:“就这种人你为什么还让他进来?”却在进屋后,看到她趴在床上不停地哭泣着。
“别这样,别这样,我求你,”他突然上去抱紧她,“你还有我呢,其实我喜欢你,喜欢你好久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你别哭了,你让我照顾你好不好?我知道我没钱,我也不帅,可我就是喜欢你,哪怕你心里想着别人我也喜欢你。”
刘建明激动地语无伦次地说着,却没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颜思慧已经在看着他。
“你在可怜我吗?可怜我现在这个样子?”
“我是说真的,思慧。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因为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死角,自己走不出来,别人闯不进去。那个时候知道得不到你,我就把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隐藏起来。所以你不懂我,我不怪你。每个人都有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口,是需要时间来抹平的。有一阵,想你的时候,我每天都会在难过时一个人咬着嘴唇,任凭鲜血流出来,涂在伤痕的最边缘。却每当看你高兴的时候,我也跟着高兴。那时,你不懂我,我也不怪你。”
每个人都有一行冰冷的泪,关于爱,关于伤害。当你成为我内心里那一片小宇宙的时候,我把暗恋这种人世间最委屈的东西放在心里。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3
“可是现在,不管你懂不懂我,我想走入你的世界,开始慢慢让你懂得。好不好?”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人们总是在受伤害的时候才知道,其实最好的人就在你身边,悄无声息地帮着你。
为什么会这样呢?
被一时的山盟海誓蒙蔽了双眼,直到鲜血淋漓才发现——平平淡淡才是真正想要的。
其实,不晚吧!
时间,会是治疗一切伤痕的最好药品。哪怕痕迹仍在,哪怕半夜依旧会被噩梦惊醒。
只要有了你,黑暗终究会烟消云散,不是吗?
刘建明,你会疼爱我的,是不是?
不论怎么样都疼爱我的,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4
这个圣诞节,因为一些人生上的意外插曲,他得到了最爱的女人。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段感情,因为知道来之不易。
可问题却一个接一个不分地点、不分原因地袭来。
例如因为身份原因,两个人不能在校园里公开牵手,要不然会被那些八卦女生的口水淹死。所以两个人只能在晚上像偷情一样偷偷摸摸地牵一会儿手。
会因为一些生活琐事吵架,例如你今天为什么不叫我起床?还有为什么你的袜子会丢得满屋都是?
只不过,这些生活上的小事,都抵挡不住幸福悄无声息地到来。
刘建明会做很多好吃的,经常变着样儿做着给她吃。会在晚上哄她睡着后,再一个人走回自己的房间。
说起来可笑,恋爱后也是相敬如宾。他一点儿过分的动作都没有,每天晚上吻一下她的额头,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临睡前,敲三下墙壁,然后等待隔壁再“回声”三次,意思是晚安。
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5
到了一月,新的一年就算开始了。
最让所有学生头疼的就是期末考的临近。
图书馆、自习室学习的学生人数以几何数量增加。各种考试的小纸条也开始陆续做了起来。
一年只有两次期末考是学生真正投入精力学习的时间,剩下的时间都被荒废在了不知不觉间。
连续几天的考试,让所有的学生叫苦连天。
或许是受了爱情的滋润,刘建明却觉得很顺利,最起码没有挂科的危险。考完后,便第一个打电话和颜思慧分享自己的喜悦。
然后两个人回到小窝,上网,看书,宅在屋里,好度过这个漫长寒冷的冬天。
即使寒假,也因为两个人都是本地的,所以依然可以宅在这里过幸福的小日子。
每个早晨颜思慧醒来时,面前都会放着买好的早餐。然后她敲敲隔壁的墙,听到声音后,刘建明就会飞奔过来,给她梳头。
经常在梳到一半的时候从后面抱紧她,死死地抱住,然后贪婪地闻着她的发香。
直到她喊疼,他才会松开手。
他说:“多想一辈子就这么抱着你,不放开。”
然后看到镜子里的女孩泪流满面,他低下头,用舌头将她的泪一点点舔干。
“别哭了,若是哭红了双眼,我就不要你了。”
她会像所有小女生那样说一句讨厌,用拳头砸向他。然后他抱紧她,亲吻她的唇。
在阳光温暖的早晨,两个人相拥、亲吻,感受着这个寒冷冬天带来的唯一温暖。
接着就听到颜思慧的手机铃声响起。按下接听键,只是轻轻的一声“喂”之后,“啊”的一声——
手机瞬间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下来,顺着阳光一滴一滴地落下。
原来,再美好的阳光也无法温暖内心那片隐藏着的阴影。
黑暗,无处不在。
6
青耳大学的论坛内。
颜思慧的裸照被传了上去。虽然很快被人删除了,却依然传得沸沸扬扬。
一时间,所有人都认识了颜思慧。走在校园任何地方,都会被指指点点。学校因为名声问题,解除了她的班导师职位。
她再也不敢回学校了。那些谣言形成一座座山,几乎将她压扁。
她和刘建明的情感也很快浮出水面。即使在爱情自由的今天,很多人也不能接受师生恋。
包括刘建明的父母,在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儿子和老师恋爱并且是那个老师刚被人侮辱后,他父母便在某个清晨立马赶到他们的住处,硬要把儿子拉回去。
颜思慧强打着精神,给两位老人倒水,然后站在边上,唯唯诺诺地说:“叔叔阿姨喝水。”
环顾了四周,没有见到刘建明,便问道:“我儿子呢?他在哪儿?”刘建明的母亲问。
“他可能出去买早餐了吧!”
“好家伙,这孩子大了,真是不由娘啊!长这么大都没给我买过早饭,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小姑娘天天这么折腾。”
“你少说两句吧!”刘父在一旁插嘴,“姑娘,请问我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正说着,刘建明走了进来。看到这架势,就喊了一声:“爸,妈。”
“嗯,回来啦!”刘母没有回答,刘父应了一声。
看到气氛不对,刘建明急忙把怀里的包子拿出来,说:“爸,妈,吃包子,还热乎着呢!”
“不用了,估计也没我们这份儿。”刘母说着。
“您吃吧!阿姨,我一会儿可以再去买。”颜思慧在一旁插嘴。
“不用了,”刘母站起来看了看屋子问,“儿子,收拾一下你的行李,跟我回去。”
“不,我不走。”刘建明立马回绝了她。
“这都放寒假了,你还不回去做什么?再说了,离过年也不远了,你过年还不回家怎么着?”刘母嚷嚷着。
“这不还没过年呢!我要留下来陪思慧,她需要我。”
“你回去吧!”颜思慧在一旁插嘴,“别任性,回去陪陪叔叔阿姨。”
“不行,我再陪你几天,你回家后我再回家。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走。”
“你有病吧?”刘母在一旁喊道,“为了这么一个破鞋,你犯得着这样吗?是有个好看的脸蛋吧,可那相片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以后你和她在一起,别人怎么看?”
“妈!”刘建明冲她喊起来。接着转身看颜思慧,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我原本也不想说的,”刘母站着继续说,“我也不反对你谈恋爱,可你要是和她在一起,以后传出去,咱家还有脸吗?”
“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她。我求您了妈,您就别阻挠我们了。”
“不行,你今天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义夫——”她喊着丈夫的名字,“把他给我拉回去。”
“这,用不着吧!孩子都这么大了,什么事情不能和平解决?”
“就你知道装好人,”刘母说着就上来拉他,“你跟我走,别在这外面丢人现眼。”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刘建明用力挣开母亲的手,接着就听见“扑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
7
“妈,我求您了,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您的:考试考第一名,每天按时回家吃饭,不迟到,不早退,不乱交朋友,高中想学文您让我学理,考大学明明想去北京您让我留在了青耳,说离家近方便照顾。这些我都能答应您。”
“可现在我恋爱了,这个人很有可能要和我过一辈子。没有她,我会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您不能让我一辈子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吧。妈,就算我求您,别强迫我了,好不好?”
“妈,当年姥姥嫌弃爸爸穷,您不也是义无反顾地跟了他嘛。我的爱情,您能不能让我自己选择——”
刘建明哭泣着跪在母亲面前,鼻涕和眼泪混成一团,流了下来。
“我说过,不行就是不行。总之,你今天不跟我回去,以后就永远不要回去了。”
“妈,对不起。您孤单时还有爸爸在身边,可思慧呢,如果离开我,就是孤单一个人了,所以我不能离开。”
他记不得母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了。只是他父母走后,他和思慧两个人抱在一起,不停地哭泣,好久好久。
这个冬天,他开始了自己的独立打工生涯。并不是与父母较劲儿,而是因为爱让他明白,似乎当自己准备成为一个能照顾女人的男人时,就要先懂得怎样去养活彼此。
他开始去发传单,在零下二十多度、满天飞雪的寒冬里,瑟瑟发抖地站在街头。所赚得的工资是每小时十元。
“从早九点到晚五点,标准的上班时间。”回忆那段苦涩时光的时候,他玩笑一样对我说,“每到五点,便尽快领了八十块工资,立马奔回家中给颜思慧做晚饭,回家享受两个人的幸福生活。”
对于他来说,无论多少钱的工作,都比不上两个人在一起的一秒时光。
看着她吃着自己做的饭菜,内心里总会有种小幸福。接着就会有种不为人知的恐慌感,在悄无声息间袭入他的心灵。或者说,这种恐慌根本就从没间断过,以致到后来,每当他奢望美好的时候都会无端地产生那种恐慌。
就好像每当疲惫至极的时候总希望美美地睡上一觉,却又害怕晚上噩梦连连。
矛盾不堪,并且从不间断,但依然每天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精神不涣散,给她买早餐,然后去发传单。
一开始是从城市的这一端坐公交车到另一端,因为害怕碰到熟人,觉得张不开嘴。后来索性不顾这些。
这年头儿,其实没什么是丢人的。他靠自己吃饭,觉得很好。相比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光鲜照人,内心里却肮脏不堪的人来说,他活得很踏实。只不过,终究也是有自己的恐慌。
因为有一种名为“爱情”的伤,在他心口一点点锋利地划着。现在只是小伤口不断流出血液。他害怕有一天,伤口变大,然后“砰”的一声,身体里的全部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这个世界。
这段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要以血为媒,无尽苍凉。
8
她常常会在午夜醒来,望着空空的墙壁一个人发呆。
黑暗中,似乎看到房顶上的灯摇摇晃晃地要砸下来。
血肉模糊,鲜血迸溅至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是不是这样,就解脱了呢?一直以来挥之不去的阴影,只有死亡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好办法。
那个夜晚,他们将她拖到角落,扒掉她的衣服,一个个地压了上去。仿若魔鬼,开始侵蚀她的灵魂。
黑暗中她向自己以为最依赖最爱的人求救,却没想到,他撒腿就跑开。
那唯一的一道光,就这样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慢慢地,光亮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一瞬间,黑暗急至。
直至刘建明的出现,才让她觉得这个寒冷的冬天,突然有种温暖,能叫自己继续存活下去的感觉点燃了自己的那个小宇宙。
那种感觉,就好像原本已经划破了的伤口正在不停地向下流血,突然有个创可贴贴在了伤口上一样。温馨的感觉,立马止住了疼痛。
可然后呢?刚刚觉得幸福的时候,自己那一晚的照片又被人传到了网上,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那创可贴,还没有焐热自己的身体,却又被天空降下来的雨水淋湿,失去了黏性,无情地滑了下去。无论怎么也阻挡不住,一点点滑落在雨水当中,顺着水流流走。滴答,滴答,滴答……
无论曾经怎样纯洁,现在都已肮脏不堪了,不是吗?
纵使你对我有千般好,也无法从那淤泥当中将我解救出来,让我变得和曾经一样一尘不染。
9
在商场做促销的时候,刘建明偶然遇见了父亲,在相遇的一瞬间,两个人尴尬地看着对方,愣愣地站在那里。
午休的时候,刘父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儿子,终究忍不住先说出话来:“你就真这样和家里耗着?不回去?不理我和你妈了?”
“对不起,爸,现在是思慧最需要我的时候,所以我不能离开。”刘建明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父亲,所以一直低着头。
“好好的一个假期,原本应该陪陪父母的,现在却弄成这个样子,你们娘儿俩怎么都这么倔啊?什么时候回去给你妈道个歉吧,你妈会原谅你的。”
“那她会原谅思慧,并且接受她吗?”他突然抬起头看着父亲。
“你敢……还得寸进尺了是不?带回那样一个女人,你叫我和你妈的脸往哪儿放?”
“爸,面子能当饭吃吗?当年您追我妈的时候,不也遭受了那么多的白眼,现在你们过得不也很好。并且您一如既往地疼爱妈妈。是您让我觉得当爱情遇到时间这个问题的时候,曾经的山盟海誓会在时间的考验下慢慢变形,却不会变质,只是会从波涛汹涌走向平淡如水。”
所以当所有人都不看好我的时候,我依然坚持。我疲惫不堪,我偷偷哭泣,我走路时都会觉得要倒下,甚至恨不得让天塌下来压死自己。可我依然不放弃。除了感情之外,更重要的是一种责任。
让那些曾经瞧不起我们的人看看,我们可以活得很好。
并且活得很高傲。
爸,我想您能懂得,现在的我正走着二十多年前您所走的那条路。坚守着一个信念,并且决不放弃。可能并不对,但我知道,一定不会错。
在那段名为悲伤的河流中,有多少人曾赤脚蹚过;又有多少人,在寒冷面前,缩回了脚步,留下的,只是一辈子的感叹以及不可触及的美好。
你,曾有过吗?
10
仿佛内心里下了一整夜的雪一样。
寒冷得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甚至只是在一喘气的时间内,就感觉心里已经结了一层冰霜。
天寒地冻,寒冷而亡。
在城郊的废弃场内,刘建明见到了几个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说吧,剩下的钱,什么时候能给哥儿几个?”对面的其中一个首先说道。
“再等几天吧,等过几天就有钱了,到时候一定还给你。”刘建明回答他。
哪知对面的那个人忽然跑过来把他推倒在雪地上,抓住他的头,一下一下地向下按,直至雪地的最深处。
整个头颅就那么被覆盖在冰天雪地中。
寒冷,由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侵入他的五脏六腑,继而又从心脏的最深处向外不断扩散着。那一刻,他甚至想:就这样吧!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被雪花一点点地覆盖全身,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尘世,再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样的死,无疑是最美好的吧!
他就这么一直地趴在雪地上,连那些面目可憎的人离开他都没感觉到,然后慢慢地闭上眼。
直至要合上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那思慧呢?离开我,思慧怎么生活?他突然站起来,疯狂地向家里跑着。
不停地奔跑着。
风声,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以及跑到市中心后来回呼啸的汽车声,都好似被他甩在了后面一样。
在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的那一刻,他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大声哭泣起来。
所有的恐慌密密麻麻地在他的脑海里面不停地盘旋着,好像要炸开一般。
好久以后,他才擦干眼泪,插入钥匙,走入屋中。
一切,仿佛没有发生一般。
虽然那已成事实,不可改变。
很多时候,当我以另外一种不能被世人接受的方式来爱你——
你,还能接受吗?
11
在清晨起床时为她挤好牙膏。
在她起床前为她买好早餐。
在她去上课前帮她把背包放到门口。
在工作的期间要给她信息,随时汇报自己在做什么,然后叮嘱她按时吃午饭。
在她晚上回来之前为她做好晚饭。
在吃饭后去洗碗洗衣服,然后还要把削好的水果放在她面前。
在睡觉前要为她捶腿,直至她睡着。
就这样,每一天都已成习惯,犹如人每天要吃饭、上厕所、睡觉一样。
这些事,幸福地做给他人看,让别人知道,他们是多么幸福。
这些事,幸福地做给彼此看,让双方知道,我们有多幸福。
这些事,幸福地做给自己看,让自己知道,我有多幸福。
这些事,也只有自己知道,每做一件的时候,都要在幸福面前加一个形容词,那就是残忍。
残忍地去做,残忍地去幸福。
那已成回忆的一道疤,正在不断地生根发芽,密密麻麻。
12
就是这样的冬季,寒冷将悲伤不停地延续着。
夏小沫回到家的时候,突然觉得好多地方都变得陌生起来。
这个原本该称为家的地方,终因为自己的远离以及姐姐的去世,变得那般寂静。
寂静得让人害怕,仿若很久没人住过的房子一样,长满了茅草。
那曾经两个人的记忆,到此为止,不可能再延续了。
吃饭的时候,她看着坐在对面的母亲,两个人好久没有说一句话,再也不是曾经热热闹闹的一家四口。
犹豫了好久,小沫终于说出了一句:“妈,我爸呢?”
“你奶奶生病住院了,所以他去医院照顾她。”
“什么病啊?我都回来这么多天了,一次也没看到他。也不能二十四小时就他一个人照顾吧!”
“当然不是了,有时我也会去的。这不这几天你回来了嘛,寻思给你做几顿好吃的,就没去。你奶奶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摔坏了。”夏母一边吃着饭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在这个家里,时间已经形成了一道风霜,让她变得越来越沧桑,也越来越寡言少语。
“怎么不摔死她?这么麻烦,还得让人去照顾。”
“别乱说话,那不是你奶奶吗?这要是传到外面让人听到,人家不指责你才怪。”
“就因为她是我奶奶,所以我才说怎么不摔死。要是别人在路上摔倒,说不定我还会立马去扶一下,然后给送到医院去。妈,咱不欠她的,你要懂得这点,或者说是我欠她的,因为有了她会有我,可你不欠。你已经做到了你该做的事情,就不要再无谓地忍受,免得遭受更多折磨。”
上大学这半年,别的可能没学会,但我学会了一点,那就是——永远不要那么卑微地活着,那样你将永远被人踩在脚下。
吃完饭帮母亲收拾完碗筷后,小沫对妈妈说:“我去医院看看那老太太死了没有?不管怎样,不能让人家挑咱家的礼儿,虽然我讨厌她,但还是会尽我的一份责任。”
她去超市买了一些水果,遇见些熟悉的人,打着招呼。好久没有回来,似乎好多地方都变得陌生了,尤其是这条曾经是与姐姐一起走过的路,现在却终究变成一个人来行走,很是不习惯。
她也明白,自己要熟悉这种不习惯,要逐渐地变为习惯。以往终究是以往,全部都是过去了。
在医院的病床上,小沫见奶奶靠在床头,爸爸在一旁给她剪手指甲。
“奶奶,我来看您来了。”她把水果放在一旁,坐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
“回来几天了啊?”奶奶闭着眼睛问她。
“三四天吧!”
“那怎么才来看我啊?是不是没把我这老太太当回事啊?”
“我也是刚才听妈妈说,这不就立马赶来了。”
“你妈也是,你都回来这么多天了,才告诉你,也不知道她一天天都在干什么。也不来接替一下你爸,瞧把我这儿子累的啊!”
“既然知道您儿子累,为什么不叫我叔叔来替他几天?”
“你叔叔不是忙吗?忙着赚钱给儿子花,所以没时间。”
“我看是忙着赌钱,替儿子花吧!”小沫在一旁嘟囔着。
“你说什么?”老太太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您那个宝贝小儿子,赌输了钱跑到我们学校门口找我哭穷去了。弄得整个学校沸沸扬扬的,丢死人了。”
“怎么,你叔叔去你学校看看你,你就觉得丢人了是吗?去个大城市半年就忘掉根儿了是吗?你也不想想,从小到大你是在哪儿长大的,你姓什么?我就说,这女孩都是赔钱的东西,一去外面就不知道回来。当初还不如把送她上学的学费给老二家的孩子,让他去上学。”
“我怎么赔钱了?我的学费是我爸妈给我的,凭什么给二叔家?再说了,他们家的孩子自己不争气,考不上大学,给他们不也是白给?”
“我告诉你,那是我们夏家的根,知道吗?不管怎么样,那是儿子,是传宗接代的。”
“是,他们是根,给您传宗接代的。那您让那些根来照顾你啊!他们来吗?我告诉你吧,就那些所谓的根,早晚有一天会把你再绊倒,到时候,没人管你。”
说完小沫转身离开了医院,留下后面那位老太太大吼大叫的声音回荡在医院走廊。
这个城镇,从来都是这样。在无尽的争吵中,增加了她对这里的厌倦。
她恨不得立刻远离,从此不再回来,抹掉与其有关的任何一段记忆。
13
从医院出来,夏小沫一个人走在城镇的街道上。
街边的景色,将好多儿时的记忆涌现出来。曾几何时,她和夏琪,两个人就这样牵着小手在街道上一摇一晃地回家。
而现在,伸出手,抓到的只有虚无缥缈的空气,和回忆一样,都是那般虚无缥缈。
抬起头,看见叔叔家的小儿子迎面走过来,笑嘻嘻地一脸无赖相。他手里拿着一个烤地瓜大口大口地吃着,走到夏小沫面前,另一只手往外一伸,说:“姐,给我点钱花好不好?”
瞬间,一种恶心的感觉从心灵的最深处涌了上来,直冲向她的大脑:无赖,恶心,不要脸,流氓,和你老子一样。种种恶心的语言,她恨不得全部都说出来。却终究控制住了,回了一句:“没有,找你爸要去。”
“嘿嘿,你也知道,我爸要是管我,我也不会来找你了。”
“你爸都不管你,我怎么管得了你?有多远滚多远。”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叔叔在学校那样让自己丢脸,以及从小到大家里人所受到的屈辱。小沫抢过那块烤地瓜,扔在地上,用脚踩烂。
连同渣滓一起踩在雪地里,和泥土混合在一起。
连同仇恨,以及小时候受过的种种屈辱,一起踩在脚下。
她看着对面的弟弟,内心里不停地想着: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和你一样姓夏呢?为什么,我要和你们这些恶心的人生活在一起呢?
那些让外面看起来和和睦睦的所谓的亲情,实际上,也只有自己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多么肮脏不堪。
14
宋新常常会走两个人在一起时曾走过的路。
就是在这个校园里,三年前,他认识了夏琪。两个人在不知不觉间相遇,在不知不觉间相爱。
在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度过了甜蜜的三年时光。
闭上眼,仿佛昨天就在眼前,历历在目。
可睁开眼,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你能体会到那种感觉吗?每天只能在梦中见一个人,醒来后,手中抓到的只是虚无的空气,以及不知何时自己所流下的泪。
泪沾湿了枕巾,形成一个永不可洗掉的涟漪,刻在心里不停地激荡。
“感谢你,夏琪,”他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喃喃自语地说,“感谢你留给我这些美好的回忆,化作梦境,使我在疲惫时,能每天想着你,看到你,给予我活的希望。”
寒冷的雪花一点点飘下,他大口呼吸,寻觅着过往的种种,回忆曾经的美好,犹如进入梦境一般想念着。
滴答,滴答,滴答。回忆是那么可靠,叫他依此而存活。
从第一天相遇,到最后一天,她的死亡。
犹如被雷击了一样,天塌地陷。
若不是他们,你怎么会离开我?怎么会离开我?
所以,我要他们去死,通通地……通通都给我去死。
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会有多少人,因为所谓的感情,从善良变得不那么善良。
又会有多少人,被这份感情摧残得麻木不仁,以致伤痕累累。
会是你吗?还是我。
15
请原谅我所给予你的万丈深渊。
只有天知道,若是可以,我是多么想陪你一起掉下去。
然后在粉身碎骨的那一刻,让自己的身体躺在你的身体下。
这样,即使死亡,你依然是那么美丽。
而对于我,无疑也是最好的解脱。我能陪着你一起死,我能为你粉身碎骨。
我能为你做任何事,只是因为爱。
当然,也包括我是你这个万丈深渊的挖掘者之一。
是我,眼睁睁看你跳下去,没加阻拦,并且心存侥幸,以为从此我能陪你一起,在这深不见底的深渊中共同苟活着。
你我一起构成这个小小的没有光芒的黑暗宇宙。
走进屋的时候,颜思慧早已睡着。
他看她安详地睡在床上,犹豫了好久,终于怕吵醒她而没在她额头亲吻下去。
客厅里,饭桌上已摆好了饭菜,并且有一张纸条——
“吾爱,等你好久没有回来,认识三个月,亲手给你做了一些饭菜。可能不好吃,但盼你别嫌弃。”
他看着纸条上的“吾爱”,眼角又控制不住地湿了,然后端起饭碗,猛地夹起菜,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眼泪一滴一滴掉落在饭碗里,他混着饭一口一口吞咽着。
他哭泣着说:“思慧,我爱你。”
又说道:“思慧,对不起。”
那窗外火烧一样的夕阳,缓缓进入他的身体。
不停地燃烧着,与黑暗连接在一起。
慢慢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