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史研究》文选:人物志卷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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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强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才能取得民族史研究的突破

我们请王教授就当前史学工作谈谈宝贵意见,王教授谦虚地说:这个题目很大,我只能就接触较多的有关民族史方面谈点想法。

民族史研究在建国以来是受到重视的,也取得了一定成绩,近年来,各地有更多的学者发表论著,更是很好的现象。我以为,当前要取得民族史研究的突破,必须通过认真总结经验,加强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

我国建国后在民族史研究方面一个空前的盛举,就是五十年代后期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的大规模的民族社会历史调查。当时中央和地方共组织了一千多名老、中、青年学者和工作人员,分赴南北各地几十个民族地区进行调查,获得许多有价值的资料。如果不是以后受到“左”的错误影响的话,这项工作收效还会更加巨大。

近年来学术界已写出一批少数民族简史,这是应该肯定的成绩。有了简史之后,我们还应写出专史,需要民族史工作者进一步努力。从资料的状况说,居住北方的少数民族,族别较少,基本上有文字记载,本民族文字记载或汉文记载都有。居住南方的少数民族则多数没有文字记载,汉文的记载也很少。所以写南方少数民族的专史比较困难一些,并且开头就很难。换句话说,族源不清楚。好些少数民族关于祖先的传说,都说是由某种动植物来的,或天上掉下来的。这些传说是与图腾有关,但要讲出民族的可靠来源就困难了。

有的是硬要牵联到古书上某一记载。如说苗族是古代“三苗”的后代。因为古书有关于“三苗”的记载,与今天苗族的“苗”字同字。还有的说匈奴是夏后氏的后代。这些说法都不能算作是科学的结论,应谨慎地详加研究再作决定。

我们应该在马列主义理论指导下,将什么是氏族,什么是部落,什么是部落联盟,什么是部族,什么是民族等问题搞清楚。不在理论上搞通,材料就无法驾驭,并且会产生一些错觉,错了自己还不自觉。

经典作家,从马克思到斯大林都讲:氏族,或部落,必须有共同的语言。这一条是铁的法则,没有共同语言,成员之间就无法一起生活。部落联盟就不一定。“联盟”是为了军事上或政治上的需要结成联盟,可以有不同的语言,只要有人当翻译,能取得共同行动就可以。但成为“部族”又不一样,必须语言统一,原来语言不同的,有的改变了,有的正在改变。还有,会同一种语言者,不一定是一个民族,可以是两个以至更多个民族使用同一种语言。如同样讲英语,有英吉利民族和美利坚民族。我们国内同样讲汉语的,有汉族和回族。所以讲同样语言的不等于同一个民族;但同一个民族必须有共同语言。美国人中,原来有讲法语、非洲语和其他语言的,而两代以后,就都讲英语了。我们认为,搞通这个理论问题对研究民族史关系重大。

我们可根据这个理论说明匈奴是夏后氏后代的说法不能成立。因为从《汉书》上记载,匈奴的语言与突厥的语言相近,而与汉族的语言很不相同。他们是两个语系。

又如,西夏李元昊自称北魏拓跋氏后代。但史书明载:北魏拓跋氏是说鲜卑语,与现在的蒙语是一个系统。西夏的文字、语音现在都懂了,是藏缅语族的一个分支,与彝语支接近。它怎么能与北魏拓跋氏攀上呢?其实,李元昊硬将自己与北魏拓跋氏拉上关系,只是企图说明西夏并非小国、小族,而是在历史上曾经统治过整个北中国的强族,如此而已!李元昊又下禿发令,限期秃发,不秃发者杀掉。禿发是想模仿契丹人,尽量将自己打扮成北方民族,野心可谓不小。有人说“下秃发令”即证明党项属于北方民族,其实错了。如果原来已是秃发,又何必下令不秃者杀头呢?

从语言角度看,瑶、苗、畲三种语言原来相同,分成为三支,西去的是苗族,中间向南居住的是瑶族,东南向居住的是畲族。

因此,我深切地体会到:搞民族史必须认真学习好马克思主义理论,才能取得突破。同时,语言学也是研究民族史的重要的辅助学科。如果我们学好了理论,能对各种资料进行分析,包括从比较语言学角度进行分析,得出的结论才能基本符合历史的本来面目,才能写出生动的、发展的历史来。

吐蕃历史也有些问题不好解决。因为后来用藏文写的一些记载,其中宗教成分很多,而我们的责任则在弄清社会史的面貌。有一批资料值得我们重视。敦煌石室写卷中,有古藏文吐蕃历史的记载,起自松赞干布以前,至于朗达摩,共一百多年。有年表、本纪和传记,体裁很类似《史记》。巴寇、杜散就将这部分写卷略加整理,译成法文、英文。我是在1957年将之译成汉语的。那个时期,白天去参加批判会,晚上做不了别的工作,我就翻译,多年来养成习惯,不写点东西就觉得这一天白过。我译完后,又用藏文校过,油印本本名为《敦煌出古藏文吐蕃史记》。其中有不少材料是《旧唐书》上没有的。如记载当时有私人奴隶,数量很大。这为解决社会史提供了重要材料。在讨论吐蕃社会性质时,有人据此说明当时应为奴隶社会。这个意见得到许多同志的赞同。

民族史是我国历史重要的组成部分。现有旧的新的民族史或个别民族专史、简史,我看到知道了不少,此中得失各有千秋。我总有一种心愿,希望史学界能组织人力写出一部新的《中国民族史》,我一定全力赞助,促其成功。全国各族人民均期待着我们做出更大贡献。

在访问结束的时候,我们向王教授表示衷心感谢,并预祝他这次外出考察获得丰硕成果,祝他的四个研究项目都获得圆满的成功!

(198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