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接下来的时间里，王继忠来得时间不长，却十分勤快，只不过，他每次明义上说是来看我，实际上则是来给我下达任务，而我也十分识相，一直乖乖地执行。
我知道崔叔叔的眼线也在此地保护着我，我也趁着王继忠和荀妈妈不注意，寻着些机会与他们搭上了线，暗中将王继忠的相关消息传回了东京。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九个多月，这些时间里，太后崩逝，京都地动，一切的一切，似乎预示着今年是注定不凡之年。
这几日，街上的流民突然多了起来，流民一多，城里治安便开始混乱，澶州城也开始乱起来，来妓馆的客人也没有往日多了。
经过多方打听，终于也是有所了解。原来契丹皇帝与太后率军大举南下，以统军使萧挞凛、奚六部大王萧观音奴为先锋分兵劫掠威虏军、顺安军两地，我军大败。后，萧挞凛与他国皇帝、太后合兵攻定州，街上这些流民，怕就是从这些地方逃来的。只是这战事已起，镇守唐河的大将王超则按兵不战，想必此时辽军气势逾高。若朝廷再不出兵，怕是北辽兵临城下，指日可待。
这几日，王继忠也未曾给我下达任务了，我每日无事便悠闲地待在房里，喝喝茶，插插花，完全不顾外面的腥风血雨。我早就想好了，以王继忠的个性，他必定是会把我带走的，所以无论外面什么情况，我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就这样悠闲自在地过了几天。
十月，辽军攻保州等地不克，又抵瀛州城下，昼夜攻城，辽萧太后亲自击鼓助战，辽兵士阵亡三万余人，终未攻取，不得不撤走。萧挞凛则率师攻下祁州。
十一月，辽将耶律课里败我军于洺州，萧观音奴等攻下德清军。
听闻契丹要打到澶州来了，这几日城里人都往外跑，妓馆里的人也跑的差不多了，只剩我和荀妈妈。早上，我正在插花，王继忠突然来到妓馆，冲上来与我道：“赶紧收拾东西，我带你走。”
“去哪？”我问他。
“去东京。”
“去东京作甚？”我有些疑惑。
“你不想报仇吗？不去东京怎么报仇。”
“哦，好。”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随王继忠出去了。
马车就停在门口，他把我送上马车，自己却没有上去。我回头问他道：“叔叔不陪我一同去东京。”
“你先走，我随后就到，东京已经安排好了，你到了便会有人接应你，到了那边我会让荀妈妈帮我传话，你万事小心。”他摸了摸我的手。
“好，叔叔也要当心。”我回道。
与王继忠道了别，我便往东京去了。一路上，王继忠还派了他几个侍从保护我，看来他对我还是蛮上心的，是舍不得我这颗棋子呢，还是舍不得我这个人呢。我笑了笑，心想怕是都有吧，像王继忠这般人，心里最想要的便是两全齐美，可我偏不让他如愿。
此次从澶州前往东京之路十分艰难，路上关卡众多，来来往往流民又多，若不是有这几个侍从在，怕是我也没命回东京了。
路上听闻陛下御驾亲征，杀死了萧挞凛，重挫了辽军士气，此时与辽军正在澶州对峙。
我深呼一口气，心想道，若不是逃出了澶州，此时应当做了炮灰了，不过还好，虽一路艰难，也算一路平安，东京，我又回来了。
马车进了城，便停在了一处僻静之地，我下车，搭眼看了看，怕又是个妓馆。门前小厮见我来，连忙迎我进门。
我从后门入了这三层飞檐楼，里面环境与我想得不同，虽是妓馆，倒也有些雅致，看着比澶州时要讲究许多。走廊两边摆着些花花草草，看样式应是价值不菲，一层是个略高于地面的台子，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正在上面跳舞，台子周围是一些坐台，坐台边上是一圈雅座，专供些有身份的客人。二楼上是许多隔开的房间，每个房间之间相距甚远，互相看不到也听不到，里面装修豪华精致，连装饰用的纱幔都是掺金线的，想来能上二楼的人，必是非富即贵。
妓馆里面虽有些声音，倒也不是嘈杂，来人要么与友人对酒互谈，要么便是静静欣赏着歌舞，那些个姑娘看着也都十分文雅，姿色也比澶州要好很多，她们只静静地坐在客人身边，客人问话便回几句，客人不语，便一直陪着。总的来说，若非有这些个姑娘，这里也算难得的清雅之地了，澶州是比不得的。再转头想想，这里毕竟是东京城，来此处寻花问柳的多是些有身份世家公子，若是弄得乌烟瘴气，还成何体统。
我随小厮上了三楼，三楼尽是紧闭的门窗，别人不说，也知这些房间是做何用的，妓馆嘛，做得再雅致，也终究是个妓馆。
小厮引我进了一个拐角处的房间，一进门，便看到了荀妈妈，她正坐着喝，见着我，连忙起身。
“姑娘终于来了，可让老奴好等。”她凑过来扶我，我示意她坐下。
“妈妈真是好本事，这生意都做到东京来了。”我坐在她的对面，拿起水杯，给自己倒了杯茶。
“姑娘说得哪儿的话，我这不是托王大人的福。”她笑道。
“王继忠呢，他怎么还没来？”我问道。
“王大人一时有事耽误了，特地托老奴给姑娘捎几句话，王大人说让姑娘先歇几天，在城里好好逛逛玩玩，等风头过一过，再让姑娘出去探听消息。”
“就这些？”我问道。
“就这些。”她有些惊谔。
“好了我知道了，有劳荀妈妈了，敢问妈妈我今晚住哪？”
“这个姑娘放心好了，老奴早就准备好了，姑娘随我来便是。”她起身，我也随她出门。
绕了好几个弯，才到了她给我安置的地，我打发了她，关了门，一头便躺在了床上。在马车上颠簸了好几天，我的老腰都快折了。王继忠把我丢在了东京，他自己却不来，莫不是怕被朝廷发现，想想也对，我记得之前来报时说他已经死了，谁想着他还活着，还活得有滋有味，不光封了大官，还娶了美娇娘，是我，我也不想回来。再转头想想，既然他不敢来，那我就寻个法子把他引来，让朝廷来处置他，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搞清楚郑哥在哪。
想着想着，我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王继忠让我休息，那我便找些事情做做。我洗了澡，吃了点东西，换了身男装，便下去坐着了。
平日时都是我来伺候别人，这回也让我享受享受吧。
我掏了一锭金子，叫了两个姑娘，坐在了一楼的雅座上，边欣赏台上的舞蹈，边竖着耳朵听周围客人的话。
“听说啊北辽要跟我们议和呢！”
“是吗？打了这么久，怎么突然要议和，是不是被陛下的龙威震慑到了。”
“谁说不是呢，陛下此次亲征，一路全胜，打得辽军是节节败退，最后没有办法，只能在澶州向陛下请和。”
“哎，你听说了吗，最近东京城抓了好几个辽国来的细作。”
“啊？是谁抓的呀！”
“自然是当今陛下的亲侄子右监门卫将军赵允升赵将军！”
“原来是赵将军啊，难怪难怪！”
“听闻赵将军的夫人如今也是身怀六甲，不知当真不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已有七个多月了，听说啊还是个男胎呢！”
“赵将军真是好福气啊！”
“是呀，是呀……”
听到这儿，我有些动容，我离开东京城也有半年多了，算起来，赵允升成亲也有半年了吧，只是没想到他都要当爹了。如果我的孩子还在的话，这会也快要出生了吧。
我面色有些难看，闪了两位姑娘，径自出门去了。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这里是那么熟悉，想起元宵节，赵允升带我来看花灯，拉着我的手救我出人流，想起他让我嫁给他，想起我与他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坦诚相对，那一幕幕仿佛像昨日一般。
而此刻，他应该陪着别的女人，抱着别的女人，吻着别的女人。想到这里，我的心就揪得难受。
我走离了人群，走了好久，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将军府。
我看着这门，以往我可以轻意进入，可现在，它仿佛是我的一道天堑，我无法也不能越过的天堑。不知不觉，我的眼里浸满了泪，可我却不知道我在哭什么，我在为谁哭。
突然听到门口有声音传来，我连忙转头就走，生怕赵允升察觉到什么，好在我今晚穿得男装，想着他应该不会发现。
我溜达完，走后门回得妓馆，到了房间时已近丑时。
洗漱完毕后，我躺在床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赵允升，他说得每一句话，做得每一个动作，我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我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他，可就是控制不住。我只能骗我自己，假装自己还在将军府，还在他的怀抱里，这样我才能忘记所有的不美好，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