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但为惊鸿（10）
戚尧有些感冒，休息了几天之后，班主刘慧中才算是再次排了她的场。
场次依然在晚上，戚尧没怎么着急，收拾妥当赶到坤伶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
还没进后台就隐隐听到了杂乱的笑声和说话声，掀开挡帘，戚尧直接就和江宁对上了视线。
他正坐在后台中央的椅子上，东子稍远几步坐着，笑呵呵抬眼望着潘雅欣。
足有七八个演员和乐手围在他们身边，叽叽喳喳不知在聊些什么，看戚尧走进来才齐刷刷看过来。
戚尧莫名觉得有些头大，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时候的江宁两人有些众星捧月的意思。
东子扯着嗓子嗔怪：“我说戚尧，感冒了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多几个人照顾你没准儿能好得快些呢！”
潘雅欣带头噗嗤一声，东子抬头望她，不好意思似的咧嘴笑着，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江宁稍稍勾起嘴角，轻声说了句：“回来了。”
声音很轻，此刻糅杂在乱糟糟的哄笑声中，落进戚尧耳朵里几乎就没了声响。
可她还是觉得听清楚了，也接收到了江宁的善意。
有个小演员轱辘着一双大大的眼珠子，视线在戚尧和江宁中间来来去去流转几遍，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的“咦”过一声，紧接着就是快速散开，传染了其他所有人。
咦声一片，戚尧忍不住头疼。
除了不提前说一声就随随便便跑到别人家后台，顺便引起其他人的议论和兴趣之外，江宁应该算得上善良吧……
演出时间在晚上七点半，其他人笑过闹过后找着各种借口离开，后台只留下他们四个。
江宁：“你之前不是一直住在剧场？新在外面租了房子吗？”
戚尧绕过江宁，在化妆镜前落座开始上妆。
“没，一直都有一套小房子。只不过在剧场里，练功不会落下。”戚尧回答。
“哦……”江宁有些没想到，拉长声音哦了一句，心里默默算计着小城现在的房价，再小的房子，貌似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戚尧透过化妆镜看他一眼，像是直接看透了他的心思，放下粉刷开始勾眉。
又补上：“好多年前买的了，那时候房子不值钱，三十平不到，不到七万块。”
一旁的东子和潘雅欣左看右看，实在没听明白这两位神仙到底在说些什么。
潘雅欣突然兴奋的起身，跳到戚尧身后。
“亲爱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东子和江宁说，他们正在想办法帮我们提高上座率哦！”
戚尧手上的动作顿住，眉心皱起，直接放下手里的东西扭头看向江宁。
“我还以为我那天说得很清楚了，别再那么做了……”语气中有惋惜，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
江宁第一时间明白了戚尧的点，她多半以为自己还会故技重施，再次找人来冒充真实观众。
我什么时候就成了这么不靠谱的人了？
江宁苦笑，反复向戚尧保证绝对不会再做类似的事情，戚尧总算是放下了一半的疑惑，暂时选择相信。
晚间剧目是经典选段《南屏山》，故事算得上耳熟能详，讲的是三国赤壁相关事件，诸葛亮与周瑜之间的言语对弈，鲁肃旁成中间人一事。
江宁和东子之前聊得开心，忘了提早问问剧目。
这会儿知道戚尧算不上今晚的绝对主角，而是要唱鲁肃，难免就有些慌乱。
可稍微静下心来，就觉得戚尧感冒刚刚好转，这样的安排实在没什么问题。
更何况以戚尧独特惊艳的唱腔，即便只能演个配角，也绝对会有格外出彩的唱段。
这么想着，江宁稍微侧眼，冲着东子挤了挤眼睛，意思是让他放宽心，按计划去做。
开场之前，两人特意选了观众席中靠后的位置坐下，尽可能窝紧身子，以防戚尧在台上看到他们影响了表现。
七点半，《南屏山》准时开场。
江宁和东子伸手按紧兜里的几个手机，突然就紧张起来。一直到小生周瑜上场，两人总算是慢慢平静下来。
原本，除了戚尧和潘雅欣，江宁和东子是不准备拍其他演员的。
毕竟情绪情感有别，肯定要先紧着关系更近一些的朋友去尽力尝试。
然而周瑜开嗓，两人一瞬间被抓住了耳朵，不由自主的就开启了拍摄模式。
戚尧的戏段在第二场开始，江宁不自觉攥紧了手机，没有发现手心慢慢渗出了一层细汗。
“未曾开言我的泪难忍，尊一声先生听分明，鲁肃过江把你请，同心协力破曹军……”
戚尧终于开嗓，厚道诚恳的鲁子敬形象跃然而出。
“聪明不过周公瑾，可惜他有些嫉妒心。屡次要害先生命，多亏我鲁肃暗调停……”
“南屏山借风有灵应，怕的是先生命难存。千言万语我的话不尽，先生吓！下台之后要小心！”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剧场内安静一片。
江宁左右看过，确信但凡在场的观众都对戚尧所表现的人物深信不疑，没有任何一个人未被戚尧所深深吸引。
忠信仁义，诚恳厚道，这是戚尧想要展现给观众的全部。此时此刻，她已然做到了！
江宁长出一口气，总算想起来擦擦手心的细汗。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一辈子霸占舞台，一辈子都唱主角。
可是即便如此，但凡站在舞台上一秒，就该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演出，以及台下的观众。
江宁远远看着戚尧，不知怎的，眼角突然就有些湿润。
他好像是一瞬间回到了那夜，坤伶社旁边的小公园。
戚尧就坐在他的身边，眼神落寞却坚定地看着不远处用声音和舞蹈表达深爱的爷爷奶奶们。
他好像是再次听到了戚尧状似平静，却掷地有声地说出那些让他深深动容的话。
以及那个晚上，只因戚尧的坚守和理想，他无可抑制的深夜难眠……
江宁用力攥了攥拳。
戚尧，无论怎样，无论需要多少时间，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一定会站在更高更大的舞台上，全心全意去实现你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