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芝亭

筠芝亭，浑朴一亭耳。¹然而亭之事尽，筠芝亭一山之事亦尽。吾家后此亭而亭者，不及筠芝亭；后此亭而楼者、阁者、斋者，亦不及。总之，多一楼，亭中多一楼之碍；多一墙，亭中多一墙之碍。太仆公造此亭成，²亭之外更不增一椽一瓦，亭之内亦不设一槛一扉，此其意有在也。

亭前后，太仆公手植树皆合抱，清樾轻岚，³滃滃翳翳，⁴如在秋水。⁵亭前石台，躐取亭中之景物而先得之，⁶升高眺远，眼界光明。敬亭诸山，⁷箕踞麓下；溪壑萦回，⁸水出松叶之上。台下右旋，曲磴三折，老松偻背而立，顶垂一干，倒下如小幢，⁹小枝盘郁，曲出辅之，旋盖如曲柄葆羽。¹⁰癸丑以前，¹¹不垣不台，¹²松意尤畅。

【注释】

1浑朴：浑然朴素，未经雕凿修饰。

2太仆公：张岱的高祖张天复，号内山，正德二十六年进士。曾任甘肃道行太仆卿，故称。

3清樾：清荫。樾，树荫。岚：山中水蒸气。

4滃滃：云气涌起貌。翳翳：深晦不明貌。

5秋水：此喻镜。

6躐取：逾越而取。躐，越等。

7敬亭：疑为祁彪佳《越中园亭记》所载云门山。或因该山上有王子敬(王献之）山亭而得名。或又因山阴县南十里有亭山，山形独立如亭，故名。未知孰是。

8箕踞：一种伸足而坐，不拘礼节的坐姿。

9幢：张挂于舟车上的帷幕。

10葆羽：古代帝王显贵仪仗用的羽毛伞盖。

11癸丑：万历四十一年(1613)。

12不垣不台：指亭四周没有矮墙土台。

【评品】

祁彪佳：《越中园亭记》：“筠芝亭，卧龙山之右岭有城隍庙，即古蓬莱阁。折而下，孤松兀立，古木纷披。张懋之先生构亭曰筠芝楼、曰霞外。南眺越山，明秀特绝。亭之右为啸阁，以望落霞晚照，恍若置身天际，外复一丘一壑之胜已也。主人自叙其园有内景十二、外景七、小景六，其犹子张宗子各一绝记之。”不知何故，祁氏所记亭主与其获亭之因均与本文有出入。

作者在比较中突出筠芝亭之胜致：“吾家后此亭而亭者，不及筠芝亭；后此亭而楼者、阁者、斋者，亦不及”；在“多一楼，亭中多一楼之碍；多一墙，亭中多一墙之碍。太仆公造此亭成，亭之外更不增一椽一瓦，亭之内亦不设一槛一扉”的排他性赞美中，突出筠芝亭的构思经营恰到好处，真所谓增之一分则肥，减之一分则瘦。表现出作者以浑朴简洁为美的审美意趣。然后作者以亭和松为骨干，描写亭四周的佳境和登高远望的胜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