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攻无棣迷失旱海 灭孤竹陨落公主
孤竹国君答里呵认为卑耳溪无筏,齐师不可渡,也未派兵驻守卑耳溪,只是派斥候探查齐师动静。
管仲治军严谨,竹筏一夜便扎好了。次日天一亮,大军开始渡溪。等到孤竹斥候发现,齐军已经渡过了大半。答里呵得知情况,赶紧派黄花元帅率军在团子山阻挡齐师。
两军相遇,又是一阵厮杀。齐师士气正足,孤竹军很快败下阵来。黄花见败势已定,也不逃跑,直接投降起来。
小白听说俘获了孤竹的大元帅,亲自来见,并为他解绑。黄花元帅大为感动,说道:“小国自大,不知上国之威!我愿意自当先锋,带领上国之师一举拿下无棣城,献答里呵、密卢之首级于马下!”
小白听后,大为喜悦,令黄花前面带路,大军紧跟。一路上很顺利,几乎没有遇到抵抗,无棣城都是空的。一打听才知道答里呵、密卢料不能胜,弃城逃往北边去了。
小白急于灭孤竹,复令黄花带路,大军追向北边,留下小队人马并墨穗在无棣城内养病。
无棣城北是旱海,名虽曰旱海,其实是一片大沙漠,里面飞沙走石,常方向不辨,鸟兽也不多见。黄花带领大军行至旱海腹地,因路途难走,大军竟被分为几段。小白令大军停止前进,而黄花此时却没了踪影。这个时候,小白才隐约觉得上了当。
果然,这是黄花与答里呵的诈降之计,意欲以旱海困住小白,故使出空城计。待小白进入旱海,答里呵与密卢率军攻入无棣城,墨穗人少病弱,抵挡不住,手下死战才勉强逃出了。墨穗本就生病,又遇兵败,心情更加不好,病更重了。
眼见着无法走出旱海,小白问众人有何良策。齐东一时也没办法,转身看往管仲。
管仲说道:“旱海方向不明,难以出去。若有熟悉旱海情况之人是最好的,可以带路。目今之下,恐怕没有这样的人。我听说老年的马是能记住来时的路的,不如挑出几匹孤竹之马,放开缰绳,大军跟着老马,也许可以走出旱海。”
众人开始搜寻当地马匹,不巧的是归顺之马早已被黄花悉数调开,目前的马都是齐国、燕国或者令支的马匹。
正在忧愁之际,齐东说道:“我所乘坐之马,乃是三年前来孤竹时因原乘之马不服水土在无棣城边买的,不知其年龄,故不知是否可以作为带路之马。”
小白问管仲可有判断之法,管仲摇头说:不得其法。
这时,历山派掌门姒伯徒上前说道:“君上,历山派中有一弟子,今年十八岁,对马匹多有研究。只是他平时里擅长的是驯马之术,这辨别是否老马乃是相马之术,故不敢贸然令其过来辨认。”
小白闻此,笑道:“玉石不经磨砺,便无人知是玉石,姑且让他一试。”
姒伯徒乃呼唤过一个少年过来,只见这少年皮肤白净,眼睛炯炯有神,手执一马鞭,只不过脸上长了几个粉刺,旱海风沙又大,看着又像老了几岁。
姒伯徒说:“孙阳,赶紧去看看齐东将军所乘之马年龄几何,是否是老马。”孙阳一拱手,便到齐东马前。他先观察马的鬃毛,又撩起尾巴看了一圈,最后掰开马的嘴巴看了一盏茶的工夫。
这匹马是有些脾气的,齐东当年也是驯服了一个多月才跟它熟悉,却见它跟孙阳像是早就认识了一般,每个动作温柔地配合,并无先前桀骜不驯之态。
孙阳看罢,拱手道:“君上、掌门,弟子观其形态,鬓毛有分叉之势,皮毛有松垮之态,牙齿又尖,乃是十五岁以上老马之特征。”
小白看孙阳相马有道,说的有理,便很高兴,说道:“齐东将军,松开你坐骑的缰绳,让它带路。”齐东应允解开缰绳,那马却站在原地不动。
小白又转身对孙阳说:“你既然能相马,必然也可以与其交流,用你的方式让它带路吧。出得旱海,寡人记你一功!”
孙阳谢过小白,复到马前,抚摸其首,又耳语一番,那马果然像是听懂了一般,东张西望一番,南北观察片刻,便往一个方向行去了。孙阳紧跟其后,待大军跟上,索性骑了这马,在前带路。小白、齐东、管仲、姒伯徒见此情景,都称赞起来。
风沙蔽日,大军浩荡,孙阳在前引路,又担心后面跟不上,中途停歇了两三次。不消半日,大军终于走出了旱海。
孙阳行出旱海不过半里,就有一孤竹打扮之人拦住去路,说是墨穗派他在此等候大军,又说无棣城被占、墨穗病势日笃之事。
孙阳忙问墨穗病情如何,来者道:“不甚太妙!夫人路途颠簸,心有郁结,似有下世的光景!”
孙阳听罢,赶紧禀报给小白。众人听了更是一阵惊愕,便要都去探望。
管仲拦住众人,说道:“兵者诡道也!我们能出旱海,料答里呵、密卢不防,此时攻取无棣城,易如反掌。倘若因私而废公,平定孤竹之日遥遥无期矣!”
齐东道:“管大夫言之有理!还请君上以大局为重,速取无棣城!齐东深谢君上抬爱之意,然母亲病危,大军少齐东仍旧取胜,母亲少我将终身抱憾!还请君上允齐东探母!”
孙阳亦伏地奏道:“请君上允孙阳探母!”
小白知道这有可能是墨穗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曾耳闻墨穗对孙阳有养育之恩,便允诺齐东、孙阳而去。
齐东、孙阳往马鞭山而来。马鞭山,乃是孤竹国君之墓葬之地,数年前墨穗与孤竹先君并姒伯徒等人也曾困于此处,墨穗兵败无棣后,去无所去,只得再次躲进马鞭山。
齐东见墨穗脸色苍白,身体虚弱,说话有气无力,说完一句话还要闭眼休息一大会才能说出第二句话。又听侍从之人说墨穗已经不进饭食,只能偶尔喝一点水,更兼马鞭山缺衣少食,情况不容乐观。
又过半日,墨穗已经常闭眼,话也是说不出一整句,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缓慢地蹦着。齐东见此情景,痛苦不已,又不敢大声哭泣,唯恐墨穗听了更加伤悲。齐东只得强颜欢笑,慢慢告诉母亲小白等人已经走出旱海的消息;又拉过孙阳,说多亏了他的相马术救了大家。
墨穗听了,只是被孙阳握住的手轻轻动了下。正在此时,哨兵来报:君上攻破无棣城,答里呵、密卢已被斩首,首级悬于城门之上;令支、孤竹灭国,其地归于燕侯,燕侯称谢不已……
当听到“答里呵被斩首、孤竹灭国”之时,墨穗身体猛然一抖,长叹一声,旋即陷入了昏迷之中,急得齐东、孙阳二人大哭起来。
军中老医赶忙来看,待看过脉象后说:“两位将军不必太过悲伤,夫人只是晕过去了。但是以目今情势看来,恐怕夫人挨不了几日了,还请将军有所准备。”言罢,军医又将仅有的小米粥灌入墨穗嘴中。
齐东见母亲素日整洁的面容憔悴不堪,又见皱纹越发明显,自己从未见母亲如此衰老和容颜不再,更加悲痛起来,只是这悲痛郁结于心,不好发作罢了。
又过一个时辰,墨穗醒了过来,竟然坐了起来,容貌、形态也如以前一般。齐东、孙阳见了莫不高兴,以为军医太过平庸,所说之话不可信,母亲这是康复了。
齐东一面遣人将消息送与小白,一面与孙阳陪着母亲。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墨穗屏退了孙阳和众人,独留下齐东。
墨穗说道:“东儿,我时日无多,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
齐东不等墨穗说完,赶紧回道:“母亲休得乱说!一个时辰前,母亲还是……还是看着不妙,如今已经完全地好了!怎么可以说这样丧气的话呢!”
墨穗听了,笑着抚摸了齐东的脑袋。虽然齐东已经三十岁了,但在墨穗这里却依然是个孩子。
墨穗说道:“东儿,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种丧气话,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我岂会说出口来?你我母子情深,我又何曾舍得离开你!可是,我的时间到了,我的命到尽头了,这是任谁都改变不了的!”
齐东听到这里,犹如天塌了一般,不禁口内呜咽起来,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也听不清楚。
墨穗接着说道:“东儿,为娘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就是生了你!我的东儿有才有德,年纪轻轻就取得了不凡的成就,为娘真为你高兴!然而,为娘最担心的是你的身份问题。近几年,你的父亲想恢复你的身份了,我寻思着大概是他年纪大了,开始念起之前我们娘俩的好吧。我想,这些年小白之所以没能恢复你的身份,多半也有钟离婧从中作梗。如今钟离婧人老色衰,又没有儿子,就算再想从中作梗,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了。不说这个了,趁着我还算清醒,东儿,为娘嘱咐你一件事,你一定记住:不可让小白见我最后一面!我死后即刻掩埋!”
齐东忍着悲痛,忙问墨穗这是为何。墨穗只是微笑,并未作答,然后就说自己乏了,要休息片刻,就让齐东也出去了。
小白伐山戎得胜,高兴异常,又顺势灭了令支和孤竹,还把其地送给了燕国。燕国从此疆土拓展了两倍之多,坐地千里以上,成为大国。燕侯高兴不已,小白伐山戎,不仅帮燕国解决了山戎之扰,更是拓地增民,心中更加敬服小白,从此只听命于小白。
小白灭了孤竹,又想墨穗可能不太高兴,遂使人一面与墨穗报军情,一面探得墨穗的情况。来人回报,墨穗听到消息后晕过去了,之后又恢复了过来,像没有病一样。
小白听了,喃喃道:“坏了坏了,寡人只顾做仁义之君,伤了墨穗的感情!不过,还好,她病情好转了。那寡人就先不与其见面,等过段时间等她气消了再见面不迟!”
管仲听到这个情况,又见小白喃喃自语,便拱手道:“君上,依臣之见,夫人恐怕时日无多了。君上若还想见夫人最后一面,当即刻去马鞭山;若惧见夫人,恐怕此生不复相见了!”
小白听了这话,不明道:“仲父何出此言?来人已报墨穗病情好转,焉有时日无多之说?”
管仲继续道:“君上不闻回光返照之说?若不是夫人生命已到最后时刻,否则不可能病危中忽如常。臣之家母辞世时是此光景,臣又见过几个将死之人临终之态,均与夫人相仿,故才敢说出此话。”
小白听罢,心下沉思,想到管仲素来说话有凭有据,此次墨穗之病也必然如管仲所言。但是他还在纠结见到墨穗后,她会不会怪罪自己灭了她的母国,因此犹豫不决。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齐东差人来报:母亲命悬一线,请君上速到马鞭山!
小白听后大吃一惊,又是佩服管仲一番,再想到临终之时墨穗也没有时间怪罪自己了,于是备车赶往马鞭山。
齐东离开墨穗没多久,就觉事情不对劲:既是临终嘱托,何以把所有人都支开?难道母亲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垂死之态,要让众人始终记得母亲的美丽容颜和气质?那么,母亲不让君上相见也是这个意思了?难怪人说: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是最不想让人见到的……想到这里,齐东不再顺从墨穗的意思,赶紧冲进来察看母亲的情况。
果然,墨穗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不住地喘气,似有只出不进之态。齐东见此情景,再次落泪。这一次,齐东的泪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沛,甚至还隐隐感觉到嗓子疼痛——这是哭的太过频繁之故。孙阳等人也觉察到不对,都跑进来围在墨穗周边。
齐东轻轻呼唤墨穗:“母亲~~母亲~~”先时墨穗还含糊答应一两声,越往后声音越弱,最后竟不再应答。
军医再次过来把脉,然后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夫人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只是还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也许是在等君上吧。”
齐东怔怔地看了看军医,又看了看墨穗。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君上到!”
墨穗似乎也听到了这声音,咽下最后一口气,离开了人世。只是墨穗嘴巴还张着,似有话说。
齐东哭着帮墨穗合上嘴巴,却怎么也合不上。齐东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对墨穗的遗体说道:“东儿谨遵母命,即刻给您下葬!”言罢,齐东再次合嘴,这次竟然真的合上了!
齐东眼见着小白就要进来了,赶紧让孙阳带着众人到门外迎接,自己则留下两个人快速给墨穗殓葬完毕,即刻送到马鞭山内下葬去了。
小白受到了孙阳等人的跪迎,平常跪迎都是让开路的,这次却堵在了门口。小白心想也许是山路崎岖,不好下跪罢了,遂赶紧让众人免礼起身。待到进入内室,齐东已经关闭墓室之门,跪在地上说道:“君上,母亲已经入葬!”
小白听到“入葬”二字,心中悲痛之感不免涌上心头,又想起了多年前流浪奔波之时墨穗的不离不弃,遂让人打开墓室,要见墨穗最后一面。
谁知却无人应命,齐东更是哭道:“君上,孤竹风俗:人死即入墓室,亲人死后不再相见!”
小白听到此话,益是要见墨穗最后一面,再次令人上前打开墓室。
齐东匍匐两步,来到小白脚下泣道:“君上,孤竹已灭,母亲是孤竹最后一个入葬马鞭山之人,还请君上让逝者安息吧!况且……况且墓室一旦关闭,再无打开之可能,断龙石已放,从外打不开墓门了!”
几个护卫上前试了几番,果然打不开。小白见此,只得作罢。
小白心中觉得墨穗至死还在怨恨自己,齐东更是阻挠自己见墨穗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