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墨契听故事辨理 陈完思旧人伤悲
齐东与墨契虽同乘一车,却无话可说,氛围静的可怕。还是墨契打破了这份可怕的安静,率先说起话来。
“过得怎么样?”墨契望着齐东,眼睛紧盯着他问道。
“过得挺好的。”齐东回望着墨契,还是那种熟悉、亲切、激动的感觉:皮肤如雪,眼眸清澈,嘴角微翘,淡淡的香气萦绕身边,只是头发绾了起来。
这句话后又是一阵安静,侯子黔都觉出了太过尴尬的处境,便插了一句嘴:“夫人,公子因为你寻死觅活的,还是老夫人带他去孤竹待了三年才好过来的。”
墨契闻言吃了一惊,拉着齐东的手道:“你怎么了?何苦为了我而这样呢!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初一时较真,竟草草了却了终身大事!否则也不至于你我相隔千里,更不会今日卫国有难还要我一个人去搬救兵!”说到这里,一向坚强的墨契竟然哭了起来。
齐东本不想提起以前的事,听到墨契如此说,便知她是受了委屈。齐东伸手要去抱墨契,可是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往后收缩了回来。墨契虽然哭着,无暇看到齐东的动作,但是依然能感觉到他伸出而又收回的手。墨契便靠着齐东又坐了坐,还伸手拽回了那只“逃回去”的手,嘴里轻轻说道:“感情这事上,谁能总是一个君子作派?偏偏你齐东就是!”
齐东见墨契主动拉回了自己的手,也就慢慢顺势搂过她来。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又拥抱在了一起,两颗相爱的心复离得更近了。
墨契躺在齐东怀里,慢慢平复了心情,哭声渐止。望着马车前行方向上的景致,墨契不禁唱了起来:
“籊籊(ti四声)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
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
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cuo一声),佩玉之傩(nuo二声)。
淇水滺滺(you一声),桧(gui四声)楫(ji二声)松舟。驾言出游,以写(xie四声)我忧。”
唱罢,墨契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前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儿时的美好和无忧无虑终究会是一辈子最惦念的东西。感情也是如此,遇到最恰当的人却没能走到一起,最让人怀念和不舍。”
齐东边听边想:“墨契终是不舍我们之间的那段感情,我何尝不是如此?然而,她有夫我有妇,即使彼此依然相爱,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了。”如此思定,齐东也就不那么热切地回答墨契的问题了。
齐东又想道:“我若是真不理她,以墨契的聪慧,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因此,齐东又纠结起来,想着胡乱问个问题,又不知该问什么,顺嘴说道:“许君对你还好吧?有子嗣了吗?”
墨契被这突然一问,有些不知齐东有何意图,但还是回答了:“他对我还行,不过,男人嘛,喜新厌旧,不可能像刚娶亲时对我的那样好。我有一个儿子,三岁了,已经是许国太子了。你怎么样,娶亲了吧?”
齐东问时无意,但听到了墨契所说“刚娶亲时的好”、“有一个儿子”等语时,心里还是像被针扎了一般疼痛。然而,这话又是因自己而起,也不好表露真情实感,吞吞吐吐地说自己“也娶了亲”、“刚怀孕”等语。
墨契何等聪慧,就算齐东没有太多的外在表现,此刻他的所思所想也已经尽被墨契所知。墨契心想:“齐东对我也是一片真心,如今又特地赶来助我,对我是真情实意。然而,齐东在感情方面还是太过被动和较真,不如戏他一番,或许能让他消除对我的依恋。就算以后我们再复分开,他也别再犯之前的痴症。”
墨契笑道:“鱼水之欢乃是人之常情,目今你的夫人怀孕了,可要把持住,别强索欢爱,伤及了孩子可不是小事。假若实在忍耐不住,可再寻其他女子交合,亦不可太禁欲了。”
墨契一行说下来,语气平缓,脸色如常。齐东一听这话,顿时红了脸,心想:“墨契呀墨契,我虽与你有过肌肤之亲,彼此关系亲近,但是毕竟几年不见,多少会有些生疏,况且又有侯子黔在前驾车,你怎么就能当着侯子黔的面说出这些内闱的话?难道真如人所说‘三十如狼,四十似虎’,你嫁作人妇以后,便没有了忌讳了不成?”
齐东还在胡乱想着,既不敢发问,也不敢回答,一时局促不已,竟有些想快点到达卫国,好躲开墨契。
墨契见齐东不自在起来,遂转了话题说道:“这几天我心忧卫国,又在许国一时不得脱,遂做了一首诗,以抒发心中的情感,你且来听听、评评。”
齐东正愁如何摆脱墨契,见她转了话题,让自己评诗,不禁开心起来,点了点头,期望地看着墨契。
墨契清了清嗓子,唱道: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
驱马悠悠,言至于漕。
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
视尔不臧,我思不远。
既不我嘉,不能旋济?
视尔不臧,我思不閟(bi四声)。
陟彼阿丘,言采其蝱(meng二声)。
女子善怀,亦各有行。
许人尤之,众稚且狂。
我行其野,芃(peng二声)芃其麦。
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
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齐东边听边解其意,待到墨契唱完,他心里已经有了大概意思,便说道:“这诗所言是许人阻拦你去救助卫国,墨契你表达必去决心的。去大国求助?不会是齐国吧?”
墨契笑说:“你所解皆对,所求之国也是齐国!”
齐东不禁眉头一皱道:“又是齐国,怎么诸侯有事想到的都是齐国呢!楚国不强吗?宋国爵位不高吗?陈国离的不近吗?成周近在咫尺,为何都不去,反而横跨千里去齐国?”
墨契知道齐侯小白与齐东的父子关系,有了齐东引路,自己更容易见到小白。然而,齐东突然抱怨起齐国来,似乎有什么不便之处,遂说道:“楚国虽强,毕竟是蛮夷,怎肯真心救我;宋国爵位是公爵,确实高,然而实力不济;陈国毗邻许国,然而离卫国很远,更没实力救助卫国;天子在侧,然而他不来求助我们就是好的了,怎么还期望他来帮我们!听你这么说,似乎与齐侯有嫌隙?”
齐东遂把孤竹之事、墨穗去世之事说了一遍于墨契,又把鲁国内乱求助小白一事也一并讲了。
墨契听罢,沉思片刻,说道:“如此说来,齐侯更应该听你的话了。”
齐东忙问:“这话怎么讲?”
墨契接着说道:“孤竹诸事,齐侯对你期望甚高,而你也达成其所愿,彼时的齐侯内心隐隐有恢复你身份、立你为太子之意。然而伯母离世,齐侯必定伤心,欲见她最后一面却被你阻止,虽然你是遵母命没让齐侯遂意,但齐侯对你多少还是有恨意的。他就把对伯母的去世之痛转化为对你的恨意,兼之齐侯身边有与你有嫌隙者,必察言观色揣度齐侯心意,然后利用这一点劝谏齐侯不与你封赏。”
齐东点头称是,墨契接着又说道:“此次请求齐侯救卫之事,只需你在其面前多提起伯母。齐侯必念伯母之贤惠并容貌形态,多应你所承,救卫之事便有了着落。齐侯之所以会念及伯母之情,正是伯母弥留之际不让齐侯见最后一面的起了作用。我想,伯母最后的时刻,一定是想见齐侯的。但是,伯母只有不见齐侯,才能在齐侯心里留下遗憾,进而永远在他心里为你留一个位置。”
齐东听完墨契的分析,竟全然切中要害,复想起母亲来,又啜泣起来。
正在此时,前面有人拦路,侯子黔勒马停住。
却见此人一身历山派打扮,拱手道:“车上想必是齐东公子吧?”
侯子黔见是历山派的人,便点头称是。
那人又说道:“鲁侯托齐侯邀请季友回国,季友甚是欣慰,本欲即刻启程,又思公子去卫必经过陈国,故逗留半日,欲与公子同路而行。公子若同行,请跟我回陈国分舵;若不同行,我这就回去禀告,别让季友枉等了。”
齐东在车上止了哭声,又低头边用衣袖揩干泪水,边想道:“季友请求齐侯肃清鲁难之愿算是达成了,这虽是从鲁侯请求齐侯开始,齐侯并无太多主动作为,但是季友对齐侯还是心存感激的。我与他一起去请求齐国救助卫国,有助邢国驱除戎狄在前,又有帮鲁国平定内乱在后,齐侯必定也会援助卫国,这样一来,对墨契也是有好处的。”
想到这,齐东复抬起头,让那历山弟子先行回去禀告:齐东将与季友同行,稍后就到陈国分舵相见。
季友早在分舵门口等待,见到齐东回来,赶紧上前拜谢。
齐东赶忙扶住,又向季友介绍了墨契,当然称谓是“许国夫人”。陈完与墨契是见过的,相互行过礼。
陈完见齐东与墨契又在一处,不禁想起自己与桃花夫人自从息国一别,再无相见,不禁一阵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