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夏天，过去和我的记忆

我始终相信，人属于季节。每到季节变化开始思考来路。

来路，而不是前路。前路太过渺茫，只有来路异常地清晰。我意外地知道了很多人的来路，那些来路里藏着悲伤和欢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我想要做那个保守秘密的人，而也试着走进了很多人心里的迷宫。外面的迷宫很大，而里面的迷宫也同样很大。

夏天，是纸张里写不出来的故事，漫长的是梦和时长，短暂的是夜晚和西瓜。放了一晚上的饭菜就会变坏，哪怕是再凉的案上。但是想要吃好吃的心情不会过去，这好像是唯一一个漫长到能够承装回忆的时节。我那些遇见和失去的记忆全部都在夏天的时候承装啦。

所有关于荣誉的声音，在本科毕业的时候消失不见，我变成了一个勇往直前的孤儿了，始终还是在大城市里奔波和飘摇。而所有关于陪伴的声音，也在一瞬间戛然而止，不得不面临许多失散啊，不得不建立新的关系啦，这些都像是一个欢笑的声音在提醒着犹豫的我快步走向成人世界。

我想牢牢地记住那些带给我温暖和爱的人的眼神，记住第一次相遇，还有不后悔做出改变和告别的姿态。我已经做到最好啦，向所有好好告别的孩子致以最崇高的问候，希望他们在此生今后遇到的人都是诚意满满。

我是在这一个夏天，突然体会到人世无常这句话的深切含义的。

夏天的凉鞋从不缺席。我会在四五月里就穿上凉鞋，冒着还有些凉意的水流，从小河的上游一直淌水到下游，然后沿着河水折上一把五颜六色的小花还有叶子做插画，放在水瓶里，哪怕只有一两天的时间就会蔫掉。

会在小学语文课本上，看到“小河、“蓝天”、“麦田”这些词眼，看到天游峰的扫路人，看到青海高原一枝柳树，看到那些在我远山之后重重迷雾之中的故事和人，也会想起三四月里摘吃过的槐花蜜，还有过年玩的炮仗，见过的广玉兰。这是我们这一代人不会重叠的，但是始终有共鸣的集体记忆。

我经常会胡思乱想，有时候上厕所，还有等待的时候，尤其想的很多。会眯着眼看看阳光里跳动的虫子，会仔细分辨长在天空里叶子的数目和种类，会认真幻想夜晚里倒影在床上的窗户纸的形状，尤其是在看了不少鬼片之后。

当时对于鬼怪总有一种不以为然的心情。一遍看着大人眼中不敢看的鬼怪，被传染似的也总要害怕一点，但是一个人在晚上走夜路的时候，心里却是十分地坦然和冷静，好像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并不会突然出现，跟我一起读完小学和初中。

人对于童年的记忆是会停留多久呢？久到童年之时的谩骂和嘲笑，疏远和偏见，要用一生漫长的时间去治愈，要把一个成年人束缚在了儿童的记忆里面，永远无法复苏和伸展。久到哪一年夏天的阳光，都照不到隐瞒和怀疑的角落。

我保持着善良，一种近乎天真的样子。有一段时间给自己的奖赏是帮助别人，或者做了一件什么好事，也不值得纪念的好事。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或者远离，就像我不想失去我的猫咪一样。

有一次发现门楼的玄关户枢缝隙里，有一窝蜂巢，总是能够看到一些峰子在不断飞舞，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很容易一下子就蜇伤了人。母亲就寻思能不能找到巢穴了然后一把火烧掉。我是在关门的时候突然发现的，然而也不料，一大团野蜂巢一下子落下来，砸在了地上。当时想着能把蜂巢放在离原来地方近的，外出采蜜的工蜂能够找到，可后来终究里面的蜂幼虫是干瘪了。

还有我知道一种编织蚕丝的方法，就是要把结了茧子的蚕宝宝放在开水里面烫死，然后把外面的蚕丝剥离下来，变成一种透明的布兜子，蒸煮后再晾干做了轻薄的被子。看到《子不语》里面那些被烫死的蚕，突然有一瞬间触摸到了生命互相残杀的恶意。

那已经过去的，在我生命当中一幕幕地重演的场景，也在很多次人生的大事大非面前帮助我重新树立人的形象。人要变成什么样子呢，人会成长为什么样子？我还是依旧很好奇，未来的人生是会更加有趣而波折起来，因为至今仍旧没有猜测到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