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的青葱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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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十)-(十三)

美东的姐姐从来不化妆,每次见到她,她脸上都是清清爽爽的。美东姐姐不去舞厅,因为我听美东说,他姐姐晚上还要去电大学习,姐姐说要给自己充电,学英语,学财会。我们当然也不会跟姐姐说去舞厅门口的事。

听美东姐姐有时闲聊,她就业后,接触到很多华侨客人,了解到了很多海外的信息,也开始感到自己知识的匮乏,所以很想多学一点知识,也很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自己也很要求上进,重新考大学不太现实,于是,电大就成了美东姐姐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也正基于这个原因,美东姐姐每次回家,第一时间就是督促美东学习,想让美东有所发展,但萝卜茄子,各有所爱。美东还是对吉他,对音乐感兴趣。

后来听美东说,美东姐姐电大毕业后,饭店要提拔她做管理层,但她经过再三考虑,选择了出国深造,很早就去了美国,也差不多三十年了。当时很多人对她放弃进步的机会很不理解。

时至今日,我每次路过老市政府大院旁的老年大学,看到里面下课出来的,打扮典雅,穿着考究整洁的大姐们都会驻足多看一会。

看着她们谈笑风生,虽然已经开始有了些许斑白的头发,但依然朝气十足,提着装有各种乐器的小皮盒子,或夹着各种书画字帖。昂首挺胸,很自信地迈步,高跟鞋,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从后面看身材,也就三十多岁。说明她们从年轻时就很注重自我管理,很注重生活品味。

她们从我的身旁走过,我从后面看着这些自信走着的大姐们,眼前出现了:当年,华灯初上,东北河路上,我们正闲的没事,骑车乱窜。几个穿着连衣裙,扎着把把,青春芳华的姑娘一边哼唱着“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一边骑着26永久自行车拐进电大,与我们这些支棱腿的自行车作孩子擦肩而过的情景。耳边留下她们从电大里传出来的歌声:那时的天噢,那时的地,那时的祖国一定更美……

很奇怪,那时候我们竟然没有一个吹流氓哨的……

不知怎么,看着,看着,眼前就浮现出第一次见到美东姐姐的场景。像是昨天,又感觉非常、非常遥远了……

十一

学会喝酒是那天跟美东几个结拜兄弟以后,老四杨卫凯提议找个地方庆祝一下,他请客,先去了洗个澡,然后找地方请客喝酒。

老四别看他岁数最小,但社会经验最丰富,在我们之前结拜之前已经跟社会上的小地包们联系挺紧密了。而且好像也认过大哥,但他不承认,说跟我们是头一次结拜,处女拜。

去的是红旗电影院往北不远,东南河路上的老字号“北华浴池”,那是我第一次进大澡堂子。以前都是跟父亲去机关浴池洗澡。浴池也是解放前的老建筑,木头楼梯,木地板。

一个大通间,还有几个小单间。大通间很大,几十张床,但床之间也是有个很矮的隔断,一本立起来的书高。木床,铺了白毛巾,但估计一天也不会换,前边客人用过了,湿漉漉。我们都是初次,老四轻车熟路,也不停地打招呼,王哥、李哥的叫着。然后转过头来,跟我们说,这个大哥如何厉害,那个大哥在社会上如何牛逼。

那个年代,大哥们也没地方去,也是混澡堂子。

我们脱个精光,把衣服堆在床上,初夏季节,屋里还是有些凉,脱光后不由自主地交叉胳膊捂着肩头,然后就有精力看着对方也光溜溜的,还都是孩子,就开始互相调侃着小鸭巴儿的大小。

其实,床上有浴巾,好运的时候也会有个破旧的浴袍,医院那种蓝白条的,但比较脏,所以没披,挨会儿冻挨会儿冻吧。走到大浴池外边,有两个木床,把浴巾,浴袍都脱下来扔进去。

这时就雾气腾腾了,因为不停的有打里边出来的,一敞门,一时看不清浴池里边的情况,站一会,慢慢适应。两个大池子,一个水温适中,一个水温较高,里边还有两个小池子,是特殊水温,那种能烫秃噜皮的,听老四说,是专供那些大哥级,泡堂子的老人用的,他们泡了几十年,都成了特殊材料制成的了,特别抗烫,温度低了不舒服。

再一个,一进澡堂子,大大小小的,都喊着哥长爷短的一迎,然后自己泡一个小澡堂子,感觉比较有面。我们那会都小,肯定也没啥面,也不抗烫,就直接门口那个常温池子了。

大池子两边靠墙壁各有一排淋浴头和洗手盆,基本都需要排队等,因为那会这个城市也就三家浴池,东北河与主干道跃进路路口向西不远,路北有一家“振兴浴池”,顺着跃进路再往西,到港城路向北几百米,在城北西街路口还有一家“光华浴池”。

洗手盆说是白色的,用的年头久了,也都留下一层刷不去灰渍。排到了,有讲究人、干净人就用自己的肥皂抹几抹,再打开水龙头好好冲几遍,心理上就干净了。

那个年代,说实话,说是去洗澡,都不太讲卫生。大池子里面热气腾腾,雾蒙蒙的,水面上总是一层厚厚的前边客人搓澡搓下来的灰。你得用双手好好往两边铺喽铺喽,把灰赶一边去,然后才好下池子,就当是干净池子下去。

刚坐好,铺喽走的灰就又都聚集过来,围在你的脖子旁边晃荡,还得不停地用嘴吹吹,因为手都在池子里呢,一往出拿有可能就把脏水嘀嗒嘴里了。所以无需理会脖子周围的灰,心里想:反正我是干净水下来的,这样想着,自己心里就会很得意,很平衡了。

一边泡着,一边很好奇地看有些大爷坐在池子边,抬出一条腿来,用一块粗拉拉的石头磨脚,一边磨,一边跟池子里的熟人聊天,感慨人生。磨了好一会,然后把脚往池子一涮,挪挪屁股,换另一只脚。有讲究的先用手从池子撩些水冲冲脚上搓的灰泥,然后再放脚入池,有不讲究的大爷,搓完直接入池,有时放脚重了,正好溅别人一脸,当然搓下来的脚泥都被池水包容了。

那会儿我还奇怪,用那么粗的石头磨脚不疼吗?直到今天我也开始用磨脚石,才理解到了当年那些大爷们的乐趣。

十二

出来大池子,感觉特别清凉,在里边憋的难受,喘气都好像鼻孔限速。

找到自己的床,往床上一躺,真放松啊。

应该让老四再请客搓个背,刘强说。

我搓背都是我老爹给我搓,给我搓完,我再给老爹搓,旁边床的美东说。

我也是,我说到,每次搓,我爸都让我使劲。嫌我劲小。我都是让我爸轻点搓,我受不了疼。

老四!看什么呢?刘强比较活跃,到哪都坐不住,总是来回出溜。边翘着脚找,边叫到。

因为人多,我们四个的床没都在一起,我们三个挨着,杨卫凯单独在最里边靠墙那里。

我过去看看,刘强说着拖拉着不太跟脚的拖鞋跑过去。

看什么呢?听着远处刘强在咋呼,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我跟美东也起身,扭头往那边看去,看见刘强在跟老四好像拽着什么东西夺来夺去的。

咱俩也过去看看吧,说着,美东把床上的浴巾扔在我肩头说,披一下,别感冒了。

老大,就是仔细啊,我笑着说。

抢什么呢?走到老四床前美东问。

只见老四把浴巾在腰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半倚在墙上,红着脸,用食指竖在嘴唇上,嘘……,小点声!

给老大看看,刘强说。

老四不甘心地从枕头底下把刚藏回去的一个笔记本拿出来,然后小声说,也是他们刚给我的,小点声,是手抄本。

美东接过来,一个粉红皮,里边已经有些搓搓揉揉的笔记本,翻看,第一页上写着挺隽秀的字《安娜回忆录》。

什么东西?美东一边说,一边又翻了一页,我们几个在旁侧头看,跟扉页一样的字体,很漂亮,秀气,应该是个学习挺好的写的,看字体像是女生写的。

开头看了几行,大概是一个女生在暑假到外地的表哥家玩。这有什么好看的,美东对读书不感兴趣,合上丢给老四。

老四狡黠地笑着说,你们不知道,后边有好的,等我看完先给你看。

我不稀了看,好啦,咱们走吧?美东说。

去哪吃卫凯?我都饿了,刘强在旁边咋乎开了。

都穿衣服,走了!美东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

泡澡堂子泡得浑身乏力,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出了澡堂,到了路边,刘强问老四,哎,卫凯,咱们去哪吃啊?

领你们去个好地方,我去过一次,有凉菜,有散啤酒,还能放“荷东”、“猛士”。

在哪啊?远不远?美东问。

不远,就在前边正阳街上,“新北国”电影院往北不远就是,文化局招待所旁边。

好啊,好啊,大家欢叫着,然后争相比较着“荷东”和“猛士”里自己心中最喜欢的迪斯科舞曲。

多少年以后,新冠病毒宅家期间,偶尔在百度新闻中有个推荐,蹦出来一首《BROTHER LOUIE SHY》,我恰好无事点开,竟听了一下午。尘封已久的老心随着舞曲和思绪,青春、激情了一下午。

几个人有说有笑,正走到一马路口,“王裕”葡萄酒公司大门口的时候,听到后边隐约有人叫我:海超!海超!

我停下脚步,扭过头去找,这时走在后边的美东跑上来说:海超,看见你妈了,大姨在喊你。

这时,我看到不远处,我妈提着一个菜篮子,一个网兜,看样装了好多菜,挺吃力地从一马路小市场那边出来,边走边喊我。

等等,我过去看看我妈,我跟大家说。

妈!买这么多菜?来,我帮你拿。

你干什么去?那几个都干什么的孩子?我光看见美东,那两个不认识。

我语塞,不敢说正要出去喝酒,就说,妈,都是同学,刚一起去澡堂洗了个澡。

洗完了吗?小孩去什么澡堂?乱乎乎的。礼拜六晚上跟你爸去大院洗洗就行,人还少。

快黑天了,别出去乱窜了,赶紧跟我回家吧,提着这个网兜,我给你买的最爱吃的小蛤,涨价了,两毛钱一斤了。

尽管心里不太情愿,但也没办法,我嘟哝着:哦,好吧,那等会妈,我跟同学说说。

这时,他们几个也走过来了,大姨,大姨的叫着。

我无奈地说,那我先回家了啊。

回去吧,帮大姨拿着菜,我们也回家,改天再凑付。

对啊,对啊,回去吧超,改天再玩。

那时的孩子尽管作,但还是很传统,都非常有礼貌,很懂得尊重老人,知道大小。

十三

那天酒没喝成,我和美东倒没觉得多失望,因为除了对“荷东”和“猛士”有些向往,对喝酒也没啥兴趣,也都没喝过,听说挺难喝,喝完了头晕乎乎的。

就是刘强总是不依不饶,没事就提醒老四:哎,卫凯,什么时候请客啊?还欠一顿呢!其实刘强也不能喝酒,他就是好热闹,到现在他跟美东一样,基本滴酒不沾,偶尔高兴喝一口,满脸通红,一酒瓶盖就撂倒了。

快放暑假了,初中也快毕业了。初三我们班搬到了北边操场南的U型小楼,我们班在二楼走廊东头。教室很敞亮,三面都是窗户,一面墙上是黑板。

尽管教室挺大,还是挺挤,那年这个城市的大学刚开始兴建,是由北大和清华合手援建的,从BJ转学来好几个同学。带着儿化音的京片子开始在班里流行开了。

来自BJ的同学带来好多首都的信息和风土人情,好听的京片子也让我们喜欢,本来就是唱着《我爱BJ天安门》成长起来的,伟大而神圣,但感觉离我们很遥远的BJ因几个新来的同学在我们的脑海里清晰起来,感觉距离也很近了。

美东跟我在私下商量,放暑假要去BJ看看,各自回家先做父母的工作。毕竟BJ真的很远,听出差去过BJ的妈妈说,要坐一晚上火车,第二天下午才能到,要上千里路呢。

虽然我们自己感觉本事挺大了,但在父母眼里还都是孩子,放不放我们出去,也是个很大的问题。那时也没手机,出去了就联系不上,控制不了了。

课间休息,我们先一窝蜂跑下楼,冲进操场东头的旱厕,解决完后,陆续出来就在厕所门口的单杠和双杠聚集了。课间十分钟是男生们憋着劲互相较量身体肌肉的时候。

初三是学生开始快速成长发育的时期,不少男同学,前一年还小小的个头好像小学生,突然间个子就窜起来,喉结也大了,嗓子也粗了,胳膊,胸部都有胸肌了。不少还跟“毛山药”一样长小胡子了。

刘强在我们班体格算好的,他也喜欢锻炼,去他家,他就先把自己床底下的哑铃拿出来,哼哧哼哧先练上一阵,然后给我们。大家一边练着,刘强就一边打开他放在写字台上双卡录音机,塞进去的磁带乐曲当然不是“荷东”就是“猛士”。

那会,双卡录音机和“荷东”、“猛士”是标配组合,好像现在的手机和充电器。

刘强双杠和单杠都是玩得最溜的,肌肉很发达。也喜欢玩闹,喜欢说笑,同学都给他起个外号叫“小侃爷”,因为班里还有个“大侃爷”。

“大侃爷”学习很好,知识比较渊博,谈起事来,比较较真。体格也不错,经常练练拳击套子,那会比较流行。经常刘强在同学堆里说得唾沫星子乱飞,突然就有人说:你别说了!

怎么了?刘强不解地问。

“大侃爷”来了!哈哈,同学们一窝蜂地笑起来。

刘强转头看见“大侃爷”,就也逗笑着调侃道:你厉害,你厉害,你侃,你侃。小巫见大巫了。

女同学变化更大,都说女大十八变。原来长得很低调的女同学,一年间感觉突然长开了,五官也匀称了,胸也大了,腰也细了,声音也甜美了,走起路来都有些像美东的姐姐了。

有时髦的女生也开始穿不太高的高跟鞋,也开始穿短丝袜,那会基本都是花尼龙袜。穿丝袜是引领潮流者。

记得班里就有一个长得很甜美,很爱笑的女生,穿一件白色拉链防雨绸夹克,蓝色的直筒裤,带点微微的喇叭,第一个开始穿白色带红边的坡跟凉鞋,肉色短丝袜。给了我男生最初心里痒痒的感觉。

美东和三班那女的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了,很多同学都知道了,进入了青春期,也有调皮学生经常起哄,开始给班里的其他男生女生私下配对了。

喜欢美东那女生性格比较开朗,大方。经常下课就笑呵呵的来我们班,在门口看美东。

有一次班主任老师正好下课出门,一推门看到她弓着腰往里看,吓一跳,就大嗓门问:找谁?哪个班的?

也吓了她一跳,从此不敢在门口偷看美东了。

那女孩长得也挺漂亮,留个短发,性格也像小子,身材很好,挺挺的胸部很招男同学眼球,戴一个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看起来不算太大,但好像挺勾魂,不然怎么能搞得美东神魂颠倒,跟掉了魂似的。

跟我们几个都能谈得来,也经常大咧咧的跟我谈些男孩子的事。谁打仗厉害啊,还经常聊起她在大连时的事,我们几个也都挺喜欢跟她聊天。总之,也很招我们几个兄弟喜欢。

我们私下都叫她: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