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造访
20世纪70年代的科学家会在实验室里花去大量时间,因为当时的研究期刊都只有印刷的纸质版本,没有可以借助桌上的方盒[或者是科幻片《飞侠哥顿》(Flash Gordon)中的那种可以放进兜里的高科技玩意儿]呈现的电子形式。每周有好几晚我都会在哈佛医学院图书馆的康特威(Countway Library)中度过。这座图书馆坐落在波士顿,过了查尔斯河就是哈佛的剑桥主校区。因为经常泡图书馆,我都有了自己的固定座位。在我如饥似渴阅读科学文献的那段时间,我喜欢浏览期刊和影印文章——我印的文章有上千篇之多。最让我开心的是这个过程中的意外收获——你眼前的书架上,常会出现一些不期而遇的刊物,它们会吸引你的视线,向你发出阅读的“邀请”。《解剖学记录》(The Anatomical Record)、《美国自然人类学杂志》(American Journal of Physical Anthropology)、《放射学》(Radiology)等等,都是在那时与我邂逅的。我会钻进书堆里查找100年前的期刊和专著,让它们的霉味将我带回久远年代的科学历程。
研究生一年级的一个晚上,我照例在医学图书馆地下室的书堆里开始我的夜巡。我碰巧把1972年8月的《皮质》(Cortex)期刊抽了出来。在里面我发现了佩鲁贾大学一位名叫吉多·盖诺提(Guido Gainotti)的神经学家的文章。[16]他研究了左脑或者右脑遭受了局部持续损伤的病人,尤其关注了这样的损伤给这些病人的情绪带来了怎样的影响。他在病人身上发现的是“病态的哭泣和发笑”——“病态”(pathological)是指不恰当,因为这些病人的哭或者笑,并不是由我们大多数人觉得难过(比如失恋)或者好笑(比如一个超级搞笑的笑话)的事情引起的。相反,他们会毫无征兆地大哭或者大笑,而且常常是在不恰当的时机。盖诺提的研究发现,左脑额部遭受了持续损伤的病人(多是因为中风)会病态地哭泣,而且还伴有抑郁症的常见症状,如缺乏动力、无法设立目标、不能坚持到底实现目标等。比较而言,脑损伤出现在右脑额区的病人则会病态地发笑。
这项研究让我痴迷,因为它为我描绘了这样一种撩人的可能性:科学有望证明,特定的情绪产生自特定的大脑区域与大脑网络。读罢此文,我感觉已经找到了通往魔幻王国的秘径。我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左脑额区的损伤会导致病态的哭泣与抑郁症状,那么左脑额区是不是掌控着一些抑郁症患者所缺乏的情绪品质(如乐观心态与情绪调整能力)呢?今天的我们已经习惯了将大脑功能与情绪等心理状态相联系。不过在当时,这样的推断并非显而易见。事实上,盖诺提给出了另外一种解释。他认为右脑的损伤干扰了病人对自身神经障碍的认识,这使得病人尽管遭受了严重的神经伤害,却产生出不恰当的积极情绪。当时我这个不知高低的一年级研究生认为,这个现象,即大脑的损伤会引起情绪的变化,而情绪会如何变化则取决于大脑损伤的具体位置,虽然是科学家吉多·盖诺提发现的,但别人对该现象也可以有不同于他本人的解释。我有了这样一个猜想:左脑前额区可能正是控制积极情绪的地方,而左脑前额区的损伤会导致病人陷入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