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五天(一)
殷母用勺子慢慢刮着一只苹果,把刮下来的苹果泥放入碗里,兑上些温水,搅拌均匀后,吸入针筒中,然后打开连在殷童身上的胃管,把针筒中的食物慢慢推进去。
每一个动作都相当谨慎小心,象在做一件比绣花还细致的活儿。
殷母手里忙活着,嘴上不停地说着话,就象平时和殷童拉家常一样,“你以前总是不爱吃苹果,现在可由不得你了,医生说了,苹果的营养是最均衡的,尤其是病人要多吃点。”
殷母又拿出两个橙子,放在手动压汁器上挤出橙汁,兑入温水后,象苹果泥一样用针筒推进胃管。
“橙子维C多,对皮肤有好处,你那么爱美,又是快做新娘的人了,当然每天要多吃点。“
这是植物人唯一的进食方式,植物人不是婴儿,却需要比婴儿还细致的照顾,殷母常常有一种幻觉,好象殷童又变成了很早以前,那个敖敖待哺的小婴儿。
她能做的只有再次等待,就象她以前总是期盼着女儿快快长大一样。
殷父默默地看着,这段日子殷母受了不少意外的打击,已经是相当疲惫,加上这几天无微不至的照顾女儿,脸颊都微微的浮肿起来。
“要不请个护工来照顾童童吧,你回家去休息一阵。”殷父说。
“你昨天不还跟我吵架说家里没钱,请个护工那得多多少开支?”殷母立刻表示反对。
“我是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
“再熬一阵子就好,童童很快就能醒来了。”
“你能不能别这么固执?”
“究竟是谁固执,你这个当父亲的不想着早点唤醒女儿,却想着让别人来照顾,你觉得女儿醒来时会愿意看见一个陌生人在她身边吗?”殷母虽然性格温婉,但固执起来的时候谁的话都不听。
殷父是知道她的脾气的,叹一口气,只能由她去了。
病房门开了,有个女孩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你是?”殷父和殷母都转过头。
“我是殷童的同事,叫陈粒。”女孩一头短发,肤色偏黑,瘦瘦小小的,是一走进人群就再也认不出来的那种。
殷童大多数的同事和朋友殷母都是认得的,这个人她却没有什么印象,但能来探望女儿,殷母都很高兴,“快进来坐吧”。
殷童一天都在迷迷糊糊中等待着于洋,听见门口的脚步声时,还以为是于洋来了,她从床下探出脑袋,看见的却是陈粒。
她不喜欢陈粒,从入职的第一天就是,陈粒自视清高,对殷童这个高傲的公主从来不以为然。殷童刚入公司的时候,陈粒已经是组长,殷童经常受到她的指责,但殷童学习得很快,加上她性格活泼外向,有一股勇往直前的干劲,很快也被提拔为组长,两人成了竞争对手,在工作上没少较过劲儿,连在主管面前汇报工作的时候,也是针尖对麦芒的状态。
但在外貌和口才上更胜一筹的殷童更能得到领导的赏识。
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公司要提拔部门主管,两人都在候选人的名单上,经过员工投票和领导最终审核,最后这项荣誉还是落到了殷童身上。
就象娃娃脸她们之前说过的,自己出了车祸,陈粒应该是最高兴的吧。
陈粒在床边坐下,看着病床上的殷童,从她那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五官上,殷童没有看到太多的表情。
她只是看着自己,陷入深思状态,殷童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殷母把病情大致说了一遍,陈粒自始自终都默默听着。
“童童出车祸那天听说去参加一个同事开的party,那个同事好象是叫梁欣,她没有和你一起来吗?”殷母问。
上次殷童几个同事来的时候,殷母无意中听到了她们在谈论梁欣。从此她对这个叫梁欣的人一直耿耿于怀,殷母并不是真的想让她赔偿什么,只是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说法,即使一句解释也是好的。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梁欣一直都没有出现。
“她这几天被公司派到外地公干去了。”陈粒说了一个谎,事实是殷童出了事以后,梁欣一度很害怕,她以身体不舒服为由,给自己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陈粒今天来医院的时候,也曾打电话给梁欣,问她要不要一起来,被梁欣拒绝了。
陈粒不想让殷母失望,所以撒了这个谎。
“童童这种情况能申请工伤保险吗?”殷父突然插了一句。
“我可以去试试,但当时她已经下班,和同事聚餐后回家的路上出的事故,恐怕希望不大。”陈粒也是实话实说。
“那就麻烦你帮我们打听一下,童童现在正是急着用钱的时候。”从二老的脸上,陈粒可以看出他们急迫又无奈的心情。
陈粒答应着,过了一会儿问,“肇事车辆找到了吗?”
“还没有,童童一直昏迷着,无法作口供,现场又找不到线索。”这几天殷父一直在为这事奔波,但一切都和殷童的病情一样,陷入了走不出来的困境。
“我认识交警队的人,可以帮你们去问问情况。”
“那就太好了,一天不抓到那个肇事者,我就一天不安心,人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说起这个殷母又激动起来。
陈粒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想起件事,转过身说,“如果我没有记错,殷童的未婚夫曾经给她买过一份商业保险,也许你们应该去申请试试。”
陈粒清楚的记得,当时办公室的同事都在,殷童把消息告诉大家时,一脸得意和兴奋的样子,“今天是我的生日,于洋说要送我一份礼物,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保额100万的保险单。”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受益的又不是你。”陈粒当即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她瞧不得殷童那趾高气昂的样子。
世上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气场不合,互相看不对眼,可上天却偏偏嫌人间不够热闹似的,非要把她们安排在一起。
陈粒和殷童就是这样的一对人。
“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有本事你去找个人给你买份保险试试。”殷童立刻反驳说。
办公室内还坐着其它同事,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微妙,两人虽然都是组长,但大家都知道,殷童是领导中意的那个,部门主管这个位置早晚都是她的,所以大家已经在暗中站好了各自的阵营。
梁欣帮衬殷童说,“殷姐,哪里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命的,送什么礼物先别管它,首先得把男朋友找到了不是。”
圆圆脸说,“说不定陈粒以后的男朋友一出手就是一份大礼,玛莎拉蒂或者带阳台的大别墅随便挑,谁说得准。”
大家捂着嘴暗笑,这话明着是夸陈粒,其实是嘲笑她这么大年纪却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陈粒的思绪拉回到现在。
两位老人一愣,好象没有听于洋说过这件事,也许他最近忙于工作,把这件事忘了。
陈粒走后,殷母打通了于洋的手机,“小于啊,刚才童童的同事来医院,说你曾经给童童买过意外保险?”
电话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很快清爽的声音响起说,“妈,你要不说我差点忘了,是有这么一回事,还是去年买的,一时没想起来,我明天就能回来了,到时过来再说。”
于洋终于要回来了,这让殷童觉得难熬的日子又有了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