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二十二天(一)
白天殷童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除此以外,她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去听,她的世界越来越混沌,偶尔她才能听见母亲对她说的话,那些喃喃自语,或多或少的勾起了殷童的回忆,让她对这个世界又有点留恋起来,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昏昏沉沉的睡着。
殷母今天看见了一则新闻,一个沉睡了十二年的植物人,在亲人的照顾和呼唤下,终于苏醒了过来,堪称为医学上的奇迹。
这让殷母那原本近乎枯竭的信心又充盈起来,她相信,奇迹可以发生在别人身上,肯定也能发生在殷童身上。
她让殷父从家里带来殷童小时候的玩具和衣服,拿着这些旧物,她一遍遍地回忆和叙说殷童小时候的事情。
杨凡也来了,和往常一样,他坐在床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一言不发,看着床上的殷童发呆。
殷母在旁边念叨的时候,他就默默的听着,殷母说得累了,她停下来问杨凡,“你看我是不是有点可笑,医生都说童童醒来的希望不大,自始自终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不,你做的很对,殷童很喜欢听你说话,虽然她无法表达,但我能感觉得到你在和她讲话的时候,她的脉搏都加快了。”
“是真的吗,”殷母两眼闪着光,黯淡的希望之火又重新燃烧起来。
杨凡肯定的点头。
“我一直以为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感受到童童的存在,看来这不是我的错觉。”
“我向你保证,她很快就能醒来。”
殷母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能如此肯定,有时候她不过是想寻求一个心理安慰,并不指望对方真的能做什么,可是他的回答却象是胸有成竹,好象他是命运的主宰者一样。
杨凡一直坐到天暗下来了才起身,他喃喃地说,“夜黑得好快啊。”
“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一天的时间”。殷母说。
“不耽误,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趁这段时间多陪陪殷童。”
殷母把这句话理解为他可能要去外地或什么地方,虽然觉得有点怪异,但也没有多问。
殷童感觉身上的灵气恢复一些以后,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在地上试着做了两个空翻,虽然身体有点发虚,但还是可以完成的,说明她的灵力虽然比以前差了点,但维持日常的行动还是可以的。
白天的时候虽然她一直昏昏沉沉,但她还是能感觉到杨凡的存在,他身上有一种气息,和别人是完全不同的。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平静而温和,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皮囊。
殷童不知道他为什么在医院呆了一天,她总觉得他好象有话要说,所以她现在要赶快去找他。
绕到已经熟睡了的殷母身后,殷童给了她一个吻,然后飞快的出了医院。
果然,杨凡没有走远,她在医院门口找到了他的汽车,象是特意开启的灯,杨凡的车前灯漫射出一片明亮的光,为黑暗中的停车场指明了方向。
灯光暗了暗,好象被很轻薄的纱巾遮挡了一下,接着杨凡感觉发丝有很轻微的飘动,开了缝的窗户里吹进了一丝微风。
是她来了吧。他坐直了身体。
刚才他在车上打盹的时候,车上一直放着一首歌,歌唱者用空灵的嗓音,把人间最动听的语言吟唱了出来,婉转高低,象是象水晶与魔法的碰撞,在这个月色如水的夜晚,让时间也随之变慢了。
杨凡慢慢等待着,象看着初生的婴儿一般看着殷童显现出来。
“这是什么歌?”殷童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她一直都在听着音乐,这是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的音乐风格,以前的她更偏爱轻松愉快的流行音乐,陈粒还曾经说她肤浅,可她并不在乎,她认为生活就应该是轻松愉快的,没有必要故作深沉。
刚才她在聆听的时候,觉得自己那不存在的心脏好象又跳动了起来,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又充满了活力。
也许因为这首歌和这样的夜晚很配吧。
“这是莎拉布莱曼的《月光女神》。”杨凡回答。
“哦,很好听。”
“一直没有什么好送你的,就把这首歌送给你吧。”
“这个礼物我很喜欢。”殷童没想到自己作为魂灵还能收到礼物。
这真是一份很特别的礼物,世上所有珍贵的礼物好象都是短暂、唯一并且不可估值的。
“我记得以前看过村上春树的一本书,”杨凡转过脸来,“他在书里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你的意思是说生死是可以轮回的吗?”
“应该是吧。”
没头没脑的,殷童不知道杨凡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她只是觉得他这两天心事重重的。
杨凡发动汽车,今天的马路特别的静谧,好象所有的车辆都在为他们让道,他把车开出市区,上到通往郊区的一条马路。”
“咱们去哪?”
“23号公路。”
不用说,殷童知道他要让自己干什么。
“为了所有在乎你的人,你必须要完成任务。”杨凡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话。
杨凡感觉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急迫,在殷母的絮絮叨叨中,他几乎把殷童的童年重新经历了一遍,这曾经是一个多么鲜活的女孩,而现在只剩下一具毫无生机的躯壳,看着她纹丝不动的躺在床上,他几乎一刻也不能忍受,
她必须醒来,立刻。
汽车停在23号公路,路边的桑树叶子已经全部脱落,树上的那只斑鸠也搬到了别的地方,废弃的田地里,最后残存的一抹绿色也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枯黄中。
杨凡把自制的幽灵服从背包里拿出来,递给殷童。
“一定要这么做吗?”
“为了我,为了你的亲人,再试一次好吗?”
殷童默默地把幽灵服接了过去。
——
殷童坐在路灯上,她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让她觉得自己象是一只傲倪天下的鹰,天下之大,没有什么地方是她去不了的。
可惜相对于天空的广袤,鸟类的生命还是太短暂了。
那只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它站在高地上面,也用一种俯视的姿态看着地面上的一切,好象它是地面的主宰。
偶尔它也会抬头看一眼殷童,用一种很超脱的,淡漠的眼神。
殷童现在不仅不怕它,反而觉得和黑猫有一种心灵感应的感觉,从某种方面来说,自己和黑猫很相似,他们都能够看到很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它们的命运好象并不完全由自己掌握,并且都选择在黑暗中生活。
如果她不是一个魂灵,也许她会收养它。
只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她还有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做。
今天运气不坏,公路那头没多久就出现了动静,来的是一辆轻型卡车,大凡夜晚的车都会在没有监控的情况下超速行驰,但这辆车开得很平稳,在空旷的马路上保持着均匀的速度,到了丁字路口的时候,还减慢了速度。
殷童趁着这个间隙跳到了车厢上,从小窗户里往驾驶室看,她惊奇的发现开车的是个男孩,十三、四的样子,也许还没有。男孩的身边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看脸型应该是男孩的父亲,正仰着面睡觉,呼噜声一下高一下低的,在寂静的夜里象平地打起了旱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