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千门万户曈曈日,却是新符掩血时
寒虫已歇,静寂无声。
连绵山涧隔开了繁华,于这儿的河村,在特殊的日子,也显得星火明亮。恰时热闹未起,暂守此刻宁静。
“孩他娘,一会儿拜完年放河灯时,我叫上儿子,6岁能去河岸放河灯了。”老何正束紧腰绳,看着还熟睡的儿子。大人们在这时候都和衣而睡,到了时节,风寒的冻骨,温热的火炕也升不起,从木格纸封的窗户钻进风的寒,像紧赶慢赶从缝里挤进来似的,听的呲呲呼呼的声。
不必外出拜年的人儿,点燃火捻,直烧锅水,待拜年回来的吃口趁热饺子。
孩他娘打理好火灶,说道:“不大不小的,拥拥挤挤的赶个热闹,得看的紧些。”孩子娘也担心自家孩子第一次放河灯,免不了冬天寒的一身水,闹的生了病。
“祈福嘛,为了来年的运景。”装着村先生的样,捋着拉碴的胡子,慢慢吐着‘来年的运景’几个字,说罢笑道。
孩他娘正拿着盛水的瓢,示意着熟睡的孩子嘘了声,老何忙闭了口。收拾好后,对着满缸的水照照,慢掩着门,开始新年的磕头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有了先生的尊称,不论村子的大小,总有个先生,传教礼仪,也就有了6岁以下不近河边,不爬远山...幼儿在家,妇女不必拜年什么什么的,总的说,是为了孩子平安成长,也受到人们的称赞。
“呦,何...”。
“小点声,孩子睡着呢!”压着嗓子说着。老何刚出门就听到熟悉的声喊来,俩人院子紧挨着,从小玩到大,从地头爬滚到地尾,后来到各自成家,常一起日出晨耕,日落而回。
“一会儿放炮了,你家孩子不念这炮仗?”
老何想着孩子睡的呼呼的,小脸圆圆的自是不忍搅了他的觉,这个时间点不睡觉,像老婆说的,凑个热闹,整晚的睡不好,白天也昏昏沉沉的,再多睡会儿也成,当然不仅是一句孩子正睡着呢,道:“这叫沉稳,...你家水娃哩?”
“哝,爬树挂炮仗呢,一晚没睡,就等着做村里的第一把鞭。”说着指着门口挨着房子近百年的老树。
倒计时般的。
嗒...
嗒...
嗒...
两人的眼光穿过树梢,静待那一声冲天惊红。
“嘭!”像真有声从远方传来似的。
这边“哔哩啪啦”从树脚响动到树梢。山的那边,红红一片,直映的这边人脸上泛了红光。
水娃看到老爸和叔叔说着话,第一把鞭响完,便从树上摸下来,跑跳过来,向这边问候道:“何叔叔好!”
看着这个他抱过,也滋过自己一身尿的孩子,摸了摸头,摘落几片粘挂头发上的树叶,说道:“水娃,水娃又大了一岁,一会儿拉上你弟弟去河边放河灯时,记的看着点。”
“我叫何况!”怒怒看着这个看着他长大的叔叔。此时老爹和叔叔看着的依然是树梢末的山那边。想着,大人真奇怪,有什么看的,一片看不清的红。老爹更是,我可是村里第一把鞭,也不夸我,算了,还是一会儿和那个叫着“水娃、水娃”的弟弟放河灯吧,想到这儿,又一阵儿‘唉……’
这儿和那边,相隔一座山,山的那边是中州,听说是个挺大的地方,却也不是翻座山就能到的,常问起老人,只说得翻好几座山......
河村的人唯一能目睹的,只待这无边红光,感受下那地儿。“老何,那得多大的鞭炮才能照了一个天啊”。
“......赶着第一波拜年吧,一会儿放河灯就挤了。”收回视线,看向眼前红彤彤的街路。
“爷爷奶奶好。”
“叔叔婶婶好。”
“......”
这算第一波磕头礼,初一午时,全村要立于祠堂,三拜先祖,复洗礼规,百家宴,待到日落,方走的干净。
“爹,我...我和水娃先去放河灯了,一会儿河边找你。”孩子鼓着腮帮子,急吹着冒热气的饺子,三两口快速吃着。
“看你急的,过了年咱也算小大人了,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孩他娘一边给磕完头刚进门的老何盛着饺子,一边叮嘱着。
老何用手甩去了发上凝结的水汽,锅里热腾腾冒着的热泡,嘱咐着:“先去吧,跟着你水娃哥,别丢了。”
“嘿,我都大了。”何名嘟囔着嘴说。
说着拿着折了几天的插了小风筝样的小帆向那老树走去。红光映下,看的见树下围着三三俩俩的人儿,喊着:“何名,又是你最后来,不用过来了,我们过去,就从岔口那儿走吧,近些。”水娃打着哈欠,有力无气说着。
“哎,你的咋是个风筝?”大头嘟着脸,手里拿着半个红薯,嚼着蛮有趣味的口头问道。
何名将小帆拿到近前看的更清些,说:“老爹和我一块儿做的,当时问我‘想做个什么样的小帆’,我想着,说‘我想让飞天的风筝感受下河水’,然后老爹就和我一块儿做了。”
“......”水娃摇头乐笑着。
“我爸说一般都是鱼、莲花、灯笼啥的。”大头说着给我们看他的小帆,确实用纸糊了一朵莲花。只是这莲花的放置,可真是一瓣一瓣又一瓣,布阵似的,方方正正分散在木板上。
“水娃你的是啥?”大头问。
说着水娃从身侧一旁拿出小帆,点了中心的烛火。
“哇,你自己做的?”
“好漂亮的莲花,就是这黑球球的是啥?”大头说着用满粘了红薯渣的手指头,直戳着,又抽回了手道:“你不会想着用羊粪养你这纸莲花吧?”
何况真担心他把红薯沾到莲花上,忙用手赶去,哪成想,直说道:“去去,不懂了吧,这是先生的莲子,莲花开过,就有莲子了。”
“就那三两株,谁天天看它,记得我就不小心碰掉了一片花瓣,先生之乎者也的说教我。”大头歪头说着。
水娃又说道,“让这生命走向远方吧。”想着先生的话,从自己口中说出别有成熟之感。
一阵饱含水汽的风,吹着熬夜的眼,湿湿凉凉的,好不爽快,稚儿笑声,从很远的地方便可听到。人还不多,找个近水的地儿,放飞新年的祝福。这个冬天,寒冷了树,却冻不了这小河的水,养着沿河世世代代的人。
远山红光依旧长长远远映着天,山这边的人好不羡慕。山的那边,红光掩着血夜,歌声淹了呼喊,一洼水,这河的一端,一滴泪,打湿了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