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恋失败成转机
前述的内容虽然在全国看来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在弹丸之地的延川已是石破天惊了,路遥再度成了全县的名人,全县无人不知。社会上是这样,延川中学更甚,几乎所有的男同学都自称是他的朋友,所有的女同学都对他高看几分。大家都在想:“十八九岁就是‘县团级’,将来还能了得?”
路遥的感觉当然也很好,一派意气风发的样子。可惜好景不长,一个多月后,知识青年开始下乡——家在城里的插队,家在农村的返乡。路遥家在农村,自然得回家去。经过几年闯荡,家乡在他眼里已经非常遥远了,路遥一下子陷入迷茫之中。就在这前后,爱情向他频频招手,先是一个本地女子,后是一个北京女知青。
首先向他示爱的是本地女子,当时他还在学校,正准备收拾行李返乡。那是一个深秋的中午,天高气爽,秋阳宜人,有一个女同学来找他,让他在一个小笔记本上签个名。这是当时同学们分手时的惯例,一般都是同班同学间互签;路遥是名人,找他签名的很多,男的也有,女的也有,因此就没有在意。签完名后,那女的没走,而是静静地站在一边数自己的指头。路遥觉得奇怪,就问她还有什么事。那女的没看路遥,努力地低声说:“咱们到外边走走,我想和你拉两句要紧的话。”路遥这才注意到那女子的模样,高挑身材,白净脸皮,短辫及肩,举止端庄,是典型的陕北俊女子。那女子在前面走,路遥在后边跟着,一边走一边想:“这个同学怎么不认识呢?”刚想转着弯儿问,那女子倒先开口了,说她是初六八届的学生,并报了姓名。听得路遥无限感叹,觉得自己这几年只顾得在外面闯荡,竟然连同学也不认识了。“怎么能把人活成这样呢?”他不由得发了一通感慨。路遥东一句西一句地感慨,那女子静静地听,不时朝着他笑,露出满口整齐的白牙。路遥说完了,那女子却开口了,一开口就给了他一个意外——向他表示爱意!
路遥生性强悍,但在这方面却不行,加上当时正为自己的前途着急,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于是就和那女子打起了“马虎眼”,首先告诉她说:“我也是平常人,县革委会副主任职务只是个‘名儿’,一离开学校就是农民。”那女子答:“你是农民,难道我不是?我就喜欢农民。”路遥又说:“我啊,农民也不是个好农民,耕不了地,下不了种,庄稼活十样里面九样不会。”那女子又答:“你不会我会。地里的活都由我去干,你在家里款款地待着,什么也不要你管。”路遥一听大惊,连忙找了个借口离开,那女子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这事是路遥亲口给我讲的,我在叙述时极力还原当时的情景,对话肯定没有大错,两人的情态中有我的想象,当然是合理的想象。至于这个人姓甚名谁,我知道,但实在不方便说,请读者千万理解。
再说那个北京女知青。据说,他们初识于一次大会上,路遥坐在主席台上,她在台角负责喊口号。他们真正相识在1969年的冬天,那时路遥已经回到村里,以“贫宣队员”的身份进驻延川县百货公司搞“路线教育”,一同进驻的还有这位女知青。这期间他们恋爱了。其中的细节我无法得知,只知道她“改造”了路遥,“改造”的结果在某些方面影响了路遥的一生:路遥喜欢在下雪天沿着河床散步,据说这是他们相识时的情境;路遥喜欢唱《三套车》和《拖拉机手之歌》,据说这是他们相恋时唱过的歌曲;路遥喜欢穿大红衣服,据说这是那女子的专爱;路遥曾用过一个笔名叫“樱依红”,据说其中暗含那女子的名字。为了她,路遥做了能做的一切,1970年招工,县上给了路遥一个指标,让他去某“信箱”厂(保密工厂,不公开厂名和地址,只公开一个信箱,故如此称呼)当工人。这是“文革”开始后第一次招工,机会非常难得,路遥把这个名额让给了恋人。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女知青进厂不久,就和别人好上了,将她和路遥的定亲纪念品—— 一块提花被面退还了路遥。
我没有见过这位女士,据说长得小巧玲珑且能歌善舞,是个人见人爱的角色,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情她做得不好,有损于她美丽的形象——当时路遥的县革委会副主任刚刚被停职,她这样做无疑是雪上加霜。
全面失落的路遥灰溜溜地回到村里,先是下地干活,后是当民办教师。一呼百应的日子过去了,短暂的幸福也过去了,留给他的只有满腹疑惑和无限苍凉。他的初恋虽然很失败、很苦涩,但也从另一方面成就了他,例如他的成名作《人生》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写成的。这是后话,在此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