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猪肉
大余渡所处的山区崇尚自然，读书识字的不多，这里生活条件艰苦，家里的女人也是重要劳力，个个都需要土中刨食，没有养深闺的讲究。
信奉的也是一夫一妻，家家户户没有小妾二房。
说来也跟穷有关，饱暖才思淫欲，穷妻知冷热。
对男女之间的情爱也没有大城里面那么避讳，但也不是随便勾搭的。
婚前男女可以寻相好的、自由恋爱，无人指责。
但双方只要过了明路定下终身，谁敢毁婚弃约始乱终弃，就会受到相应惩罚。
女的被人胡乱卖去哪个山坳，一辈子给人当牛做马干重活抬不起头。
而男人就会三刀六洞过血桥，弄不好就要丢小命。
对未婚男女的交往有多宽容，对始乱终弃的人惩罚就有严厉，没有人会随便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尤其是男人，真是会死人的。
所以王三秋跳水的花边事也只有那些长舌妇会说上几句，天天在王家喝茶吃饭的男人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若乔九是本地人，方家定会对方春妮自己挑选夫婿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乔九是没有家底根基的外乡人，而年上一个县城里的富户又看上了方春妮，方家必定会将女儿嫁进城去。
以前没有定亲倒还好说，现在已经过了庚贴，小妮子还三天两头的往肉铺子那边跑，方家也着了急，生怕在出嫁前惹出什么麻烦。
关不住自己女儿，方家就只能敲打这个无根基的乔九，若是他能离开大余渡一段时间就最好了。
“我是不会走的，让他家管好自己的人，我也讨厌看到那些东西。”乔九冷下脸。
他不是本地人，也懂这些规矩，这是在赶他走。
他没有跟谁有瓜葛，又何必如同情夫般被驱逐出去，哪怕就是几个月也不行。
蛮牛见自己的劝说不起来作用，呵呵冷笑，一张黑脸上横肉乱颤:“那就花了你这张小白脸，看还招蜂引蝶的浪不?”说着抬手横握刀柄，恶狠狠瞪向乔九。
见他想动手，乔九缓缓放下背夹往地上一丢，手指往腰间皮囊上一勾，一柄剔骨刀就落入掌中。
带着露气的江风呼啸，很快就润湿两人衣衫，可两人的视线交碰处，却交织着火花。
大余渡四野八乡的汉子无论老小，都是血性男儿，交朋友会用上刀，解仇怨会用上刀。就连唯唯诺诺的王大财，急起来也是会用刀的主。
说一句穷山恶水出刁民也是合适的。
眼前这乔九天天杀猪，平时少言寡语还不觉得，此时气势一起，身上自带着一股杀意，蛮牛突然心里莫明的生出畏惧之心。
就在这时，一串清晰的脚步声从下江村那边跑过来。
蛮牛目光闪动，他看见一个人影已经出现在远处，正是他要找的王三秋。
这女人的泼辣他已经见识过了。
那天他讨回一百个铜子，可被人追到赌坊差点劈死，还发下毒誓，也丢尽脸面。
等他想要报复回去，王三秋却鲜少像以前一样出门闲逛，王大财天天又跟得紧。
今日他好不容易才躲过码头上的那双眼睛，到半道上劫人。
他当众发过毒誓，要想动手就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躲过誓言来找她麻烦，没想到遇上乔九在场。
方春龙给他说过乔九应该也会一手，动手要小心些。
刚刚只是一个照面，他自量对付起来的确有些吃力，现在再想抓住那女人是不行了。
蛮牛对着旁边苇杆狠狠呸了一口:“算你小子走运。等着瞧！”
说着，将刀一收，转身钻进路边已经人高的灌木丛里，顺着垄沟消失不见。
乔九微微侧头，一直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等到脚步声渐近，他才将自己的刀具收好，俯身去提扔在一边的背夹，也不管那白生生的猪肉已经粘上草茎泥灰，随便的往肩上一扛。
“咦！你的肉怎么弄上泥土了？可是摔跤了？”一个稍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乔九身形一顿，他这是第三次听到这声音单独跟自己说话，也不回头，冷声道:“不用你管！”
王三秋撇撇嘴:谁管你，不过是心疼这猪肉，怎么搞的糊成这样！
“你这肉还是清理干净再进街吧！被别人看见可怎么卖?”王三秋好心提醒道。
脚步再顿，乔九眉头皱得紧紧的，他还忘记这个问题了。现在回店，门口肯定聚着不少女人。
若被她们看见这带泥粘灰的猪肉，肯定会连骂带抢的将这些肉白分了去，还要说他黑心烂肝，捡些脏东西害人。
身子一转，将背夹重新放在地上。
王三秋眼睁睁看着还算干净的一面又粘上草泥，不由大叫道:“喂喂！你在干什么？”
“扔了喂鱼！”乔九开始解绑肉的绳索。
“扔了?还喂鱼?”不过是粘上泥灰就要喂鱼，真浪费可是要被天打五雷轰的。
王三秋一步上前，伸手就按住他的木夹，阻止他解开绳子。
才被蛮牛提到的事刺激到，乔九仿佛是被火烧到一般，猛的松开手，往后一退，冷冷看着她。
“别扔……要扔就扔给我好了！”
被他突然冷厉的眼扫来，王三秋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见对面那人脸色越发不好了，忙解释道:“我家开饭馆，你不用丢，低价卖给我就成。”
乔九冷眼看她，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眼睛清澈有神，站在那里也是端端正正，头发束在脑后，额头光溜溜的，素着一张脸。
除了因为跑动而有些松开的裤腿绑带，整个人收拾得干净利落，不像其他故意接近自己的女人。
此时看来，自己倒是过于多想了。
两人一时沉默，突然又有人的脚步声从镇码头急忙忙的过来了。
转过一丛已经高过人头的芦苇，面前突然出现两个站着不动，又不说话的人，提着毛巾水罐的王大财被吓了一跳。
每天三秋跑步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固定的，多出一会未回他就要沿路找来。
等他看清绑着一片猪肉的木背夹旁边那人时，不由哎呀了一声，急忙走过来，连声道:“三秋，你又闯祸了?”
不等王三秋解释，王大财已经转头对已经站在土路另一边的乔九弯腰赔礼:“乔九兄弟对不住，我赔钱。”说着就开始掏腰间荷包。
“爹！我没闯祸，为啥子天天都认为我闯祸，我现在已经很听话，做事也乖啊。”
看着王大财习惯性的卑微讨好别人，王三秋有些恼火，也对乔九的不识好歹动了气。
一旁已经掩饰住情绪的乔九见王大财递过来几个大钱，忙摆手拒绝道:“王掌柜的多虑了！这猪肉是我不小心掉在地上，令……三秋妹子在帮我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