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留与丫头书

不过书的事情还是又给我上了一把弦。晚上，我轻手轻脚钻回老不修屋里，把“无价之宝”们统统从架子上请下来，分门别类的开始整理。

不用说，这是个浩大工程。直至今日我才算认识到什么叫书山无路，这些书厚度开本都不一致，中间又夹着乱七八糟的散页草稿，摞不住，只能先摊平了堆到地上。也就是在架子的最末尾，我一手摸到了一本体型巨大，但手感明显不是书的“书”。

我小心把东西抱下来，发现那的确不是书，而居然是个裹了一层书皮的方木盒子，封面写着“春浅丫头亲启”，底边上则标注了“近人可读”。这个发现令我大为意外，好奇心驱使我没去喊师弟就自己先打开了木盒。盒子里的东西倒是平平无奇，有部厚厚的手抄本和一封没有封口的信。手抄本粗略翻来都是密密麻麻的医术笔记，卷面尚能辨认还算工整。

我又把信展开，这回老不修那一笔抓心挠肝的熟悉烂字终于映入眼帘：

“春浅丫头，

当你看到这封留书的时候山门里该是遭了大变故，而我也多半已经入土了。不过要是万一还没入，那就烦你先去把我埋好再回来看不迟。”

——这居然是老不修提前预备好的一封遗书。我直接翻到信尾，却没看见任何日期。不知道这究竟是他在什么时候、出于什么目的写下的。于是跳回到开头继续看：

“为师猜你肯定还有不少疑问。你向来不爱打听，但有些难堪的事情总得有人告诉你才行。既然为师已经不在了，一介死人，何妨多作回恶。

初变成半死不活的废人时我本是打算要一死了之的。谁知你这个小鬼在屋里哭的震天响，搞的人连去死的心情都没有了。没办法，只好先勉强活下去，把你拉扯大好让你跟我对着门的互骂。你当感谢我的宽宏大量，因为把我弄成这样的不是别人，而正是你那犯下滔天大罪的生身父亲。有道是父债子偿，看在你是一介女娃娃的份上，放过你了。

顺便一提，那人现在是朝廷第一杀手空亡。听着就背，是吧？

很遗憾这些年没能教会你更有用的东西。我知道医术听上去肯定没有用毒厉害。但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医术除了能救人，还能谋生。你既能把毒术玩的通透，与之相对的这点雕虫小技学来何妨多个消遣。屋里堆的这些破纸被我画的乱，其中没用的废话也多，你大可全数烧了。啊对，里面偏门的害人伎俩也不少，你务必烧个干净，万不可教居心险恶之人得去遗祸人间。有用的为师都整理在了随信的笔记里，你应该已经看到了。

若是实在不爱看，就也一并烧了吧。

你年纪已然不小，须当收收心学着做个闺秀。不可总把自己当作长不大的野小子，令人笑话。若是有男孩子说喜欢你，那最好赶紧应下。说不定过了这村再没这店，到老来和师父一样无依无靠，只能随便捡个小鬼来给自己添堵。

春尚浅，天将明。而今为师先行一步，你记得到坟前大概哭两嗓子尽个孝就成。反正我也听不着了，但姑娘家哭多了丑，不好看。往后为师不在，再没人跟在你后面擦屁股，你好自为之吧。

愿你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师白楫字”

我一个人坐在地上把信读了好些遍，哭哭笑笑个不停。

好个老不修，连写个遗书都这么贫，一点正形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