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师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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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花间一壶酒

“不错,小女正是白春浅,姑娘是?”

那女子依然朝我笑着,她坐起身却不回话。我两缄默着相互对视了好一会儿,终于缄默被身后另一个病恹恹的声音所打破:“那位是家姐花间酒。狸狸,你带姐姐回暖阁去,亭子里风大,别叫她再受了寒。”说话的正是花二小姐。

“白姑娘请。”她打着呵欠绕到我前面,将我领进一个小小的待客花厅。

“家姐先天不全,思维行止永如幼童。她方才若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丛笑在此先给姑娘赔个不是。”花二小姐指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附近,神情如描述外面的天气。我不觉皱了一下眉头,想着大小姐喊出我名字时言语流畅,并不像通常意义上的心智残缺之人。

“还是说,草民当尊称姑娘一声王妃娘娘?”

我赶紧摆手:“‘王妃’云云不过朝廷幌子,二小姐神通广大,对我千重山门内的变故想必是多少有所耳闻。往后切莫再拿此事消遣小女了。”这事从根上讲起码有一半是雍王专门为了羞辱我才搞出来的,可以说是我一生之耻。

花二小姐微点了一下头:“白姑娘跋山涉水来到白露山庄,有何见教?”

即便不清楚原因,但看现在的情形似乎我只要一直待在白露山庄,雍王就奈何不了我。念及此处,我果断道:“求二小姐好人做到底容小女留在庄中。千重山门既已落入朝廷魔爪,我是万回不去了。”

谁知花二小姐只淡淡道:“白露山庄不养闲人。先不说收留姑娘会惹来日后无穷的麻烦,单是多张吃白饭的嘴,与我也并无好处。”

她边为自己斟茶,边继续说道:“商人谈生意,重的是利益看的是眼缘。不做慈善,更不做折本买卖。姑娘若没有一技之长,或是能用以换取食宿的银钱,恕丛笑不送。”

如此冷淡的态度令我始料未及。我原想着白露山庄救我要么是和山门有交情要么是和朝廷有恩怨,万不曾想到花二小姐会伸着手与我要钱。春浅姑娘搜肠刮肚,懂的最多的无非制毒用毒,这绝不能算一技之长;此刻我随身只有一枚掌门令,但那也不是能拿来换钱的东西。

“我记得莫约两月之前,我师弟曾持一封信和大额银票来此。”我接过她的茶,厚着脸皮道:“那信中委托并未完成,钱却分文不少的花出去了。”

“一码归一码,叶公子是自己离开的。客人在店中付了账却没能吃完所有的菜,岂有端着残羹冷炙找店家退掉的道理。白姑娘还是再想想别的吧。”

我无奈,咬了咬牙,终于把老不修的笔记放到了桌上:

“千重山门二长老,医术自成一派却有起死回生之能。此书集他毕生所学,说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

花二小姐不置可否,她接过笔记摊开,仔细翻读了好几页,许久才原样推还给我,叹道:

“名师出高徒,白姑娘真是聪明人,丛笑佩服。”

若说习武之人皆对朽心诀趋之若鹜,那么老不修的笔记中记载的大量邪道偏方也足以让无数学医之人疯狂。可这却是他生前特地按照我的所知和阅读习惯写成的。换句话说,这书到了我以外的旁人手中无异于一叠满是黑话唇典的草纸。在如今医者稀缺的年代,他留下的笔记更像是装满财宝的上锁箱子,而我是唯一手握宝箱钥匙的人。

“那咱们是成交了?”我将笔记收回怀中。

花二小姐唤了几个家丁进来,随口吩咐道:

“从今日起白姑娘便是我白露山庄的新门客。你们且去收拾个院子与她居住。我倦了,中午前不见客。”

花间一壶酒,万红丛中笑。

白露山庄是个很怪的地方。具体怪在哪,我也说不好。它不是正式的江湖门派,却与诸多门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可你要说它靠做买卖维系,我也从未见到庄中像信州的将军祠那样堆积过什么货物。

初次见到花二小姐时我只当她是大清早还没睡醒,后来才发现她时时都打着呵欠,看谁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懒散模样。根据我们的协议,她保证我在山庄内的人身安全和两餐食宿,我则需听她的调遣医伤瞧病。外人看病当然是找医馆药房,实际成天来到庄前喊救命的人并不在少。这些人身份背景都很复杂,但只要是价钱谈得拢,花二小姐便打发他们来我院子。我生怕自己那半吊子医术露怯,力所不能及会有被扫地出门的风险,只好日以继夜发奋补习。一段时间下来竟也小有所成。

老不修说的不错,医术到了万不得已时除了救人,还能谋生。

庄中从昨日起就在热火朝天的筹备着接待什么人。我不得二小姐召唤,这些收拾布置的事也轮不到一个大夫出面,只趁着天好在花园随意走动。

花大小姐一天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坐在凉亭中发呆。不同于她那总是忙糟糟的妹妹,无论亭子外面晴雨风月、鸟飞日移,她都是平静如水目空一切的坐着。似乎整个世界全然没有去接触和了解价值,她不过是被迫困在其中围观的一名看客。

唯独我路过时,她会盯着我展露出笑容。

天才与痴呆往往只有一线之隔,我至今对大小姐是如何认识我的毫无头绪。看上去花二小姐并不会让一个神志不清的姐姐出门,而她也绝不像是会主动与人说话的模样。

“大小姐这样也怪可怜的。”我说。

“可怜?不见得。若非已经定亲,想要与白露山庄联姻的可大有人在。”

接我话的是庄中另一个所谓门客。这人姓俞,能入花二小姐法眼的人多半身怀异能,因此庄中都尊称一声俞先生。他一副花花公子做派看不出年纪,平素是又好酒又好色,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天一黑就溜出庄外寻花问柳,不到天亮不会回来。在俞先生眼中大概我这等毫无姿色的乡下丫头过于干瘪拿不上台面,只拿我当个野小子,倒是从未生什么坏心。

“说不定她还觉得我们这群囿在世俗爱欲中蝼蚁般的普通人觉得可怜呢。”

“大小姐许了人家了?”我对这个消息大感好奇。

俞先生挑眉道:“今晚上不就来人谈这个的吗?你以为庄里上下在折腾什么?白露山庄富可敌国,武林盟不出手,总不能叫朝廷白捡了这等好处。”他摇摇头,吊儿郎当的走远了。

我朝凉亭望去,传说当年花忘庸就是在这里顿悟了万花剑法才得报灭门之仇。而他的后人,花大小姐此刻仍在亭中安静坐着,仿佛水中一座难以登临的芳洲,亦无所谓过去将来。不管她要嫁给怎样的少年才俊高门大族,至少肯定不是因为爱情。我感慨着二小姐的凉薄,怎么连自己亲姐姐的终身幸福都能拿去交易。

这种令人发指的惟利是图简直像是某个差点把我逼到走投无路的混账王爷一样。我正出神,忽被一声清脆的“白姑娘”唤了回来。回身一看,乃是之前自称山庄“总管”的小童花狸狸。这孩子起了个很好玩的名字,难得我一下就记住了。他向我鞠一躬:

“大掌柜说今晚的宴席,白姑娘要是有兴趣不妨一同参加。”

真是瞌睡递来个枕头,我答道:

“烦你回复二小姐,春浅一定准时到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