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师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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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煮面论英雄

朱城的晚上自没有信州城中那样华灯如昼,这个时间只剩下几个宵夜摊子还在营业。

俞先生带我来的地方是个小面馆,谈不上体面,还算干净。我这会儿才真真感到有些饿了,仗着是别人买单就差把能加的浇头都叫上一遍,定让他不敢再请第二回。

不过俞先生挑这么个地方除了图便宜,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落了座他那双贼眼就没离开过汤锅前的老板娘。正是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诚然这老板娘连我一个女的看来都算是风韵别致,可这种毫不掩饰盯着一个已婚妇人看的行为还是令我无言以对。

我生怕他被人当成流氓赶出去牵连到我,轻轻叩了两下桌子提醒到:“咳,差不多得了啊。”

“嗯?这有什么,放着陈年花雕不喝去吃隔夜馒头啊。”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隔夜馒头”是指我,若不是吃人嘴短,真能当街敲爆这登徒子的狗头。话说间我那碗堆码的跟小山一般的面已经上来了,老板娘看我一眼,皱眉对俞先生道:

“忆香楼红袖坊那几个小浪蹄子就算了,现在怎么连良家小姑娘也敢勾搭?小心你爹知道打断腿。”

俞先生呵呵道:“哪能呢。白姑娘是庄里新来的大夫,我和她清白的很。”

我不动声色的拾起筷子冷嘲热讽道:“可不?隔夜的馒头多硌牙。”

老板娘对我道:“白露山庄从不养无能之辈。这混小子若是哪里吃罪姑娘尽管来告状,有人能治他。”

我心想,要说吃罪那怎么也排不着他俞先生,不然师弟该多委屈。老板娘走远,俞先生瞧我一眼,莞尔道:“还在想叶公子?听哥一句劝,那种男人留不住,及时止损趁早翻篇。”

他见我不说话,漫自继续说道:“二小姐是属貔貅的,花家的东西向来只进不出。别看她表面上让武林盟得了半本朽心诀,实际呢?改明个叶公子一入赘,这叫肉烂在锅里头,合适的很。”

“哟,您懂的不少。”我低头吃一口面,觉得这家味儿还成,卤偏咸了。

俞先生道:“妹妹别不服气啊,就是咱庄里的那位大小姐你也比不了——她可是龙血之身。”

“龙血?”我抬起头。

“你不知道?花家先人,花忘庸老前辈当年正是靠身怀龙血才驾驭朽心诀,博采千家创出了万花剑谱。龙血一甲子一现本是无迹可寻。而今接连两代出在花家,武林盟能不动心思?大小姐痴傻,又没有谁能逼着她练朽心诀。”

俞先生说的云淡风轻,我则听的脊背发凉。师弟形容自己是“托花之叶”,看来老和尚当初从万千孩童中挑中他,正是希望能继承花家的龙血为自己所用。可这……这与圈养种马有什么分别??

我忽然想起老不修曾大骂妙相不是东西,把师弟好端端一个人硬逼成了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那二小姐呢?”我问。

“二小姐?二小姐就是普通人,一点武功不会。前代家主过世后花家势微,倒真是她别出心裁将万花剑谱打散变卖,这才有了做生意放债的本钱,能养活山庄上下那么多口。”

“我还有个问题。二小姐是不是也放债给朝廷?我怎么觉得连雍王都怵她呢?”

谁知俞先生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好是在外面,回了庄子里你提天王老子谁都行,但就是别提雍王。半个字都别提,这事儿根本不让问。”

我大感疑惑,下意识压低声音道:“二小姐和雍王难道有什么私人恩怨?”

俞先生黑着脸摇摇头:“不知道。看那样子,说是杀父之仇都不过分。”

从某种角度说,花二小姐和雍王是一路人。他们习惯于把自己肉眼所见的一切都估出个具体的价值,细细称算衡量过,以谋求让利益达到最大。这样的人现实而又物质,走到哪里都是一副庄家稳赢的姿态,很难从世俗人情上去谴责什么。

即便他俩真的有杀父之仇,我依旧不认为雍王是会为自己行为后悔自责的人。横竖只消知道他的确不敢把白露山庄怎么样就足够了。

一碗面捞到只剩下汤,我想起这晚上说来说去都在讲别人。与俞先生认识也算小有时日,至今除了知道他姓俞,其他还是一片空白。其实从师弟往后我认识新朋友都会稍带着多关注一下对方的出身来历,只是俞先生平时山人难寻,不太有机会与他认真坐下细聊罢了。

可能是老天有心,下一刻我的问题就被一个浓妆艳抹、泼妇般杀入店中的女子抢答了。她直奔我和俞先生而来,满口污言秽语我只听明白其中头一句:

“俞人语!你这个朝秦暮楚的人渣!王八蛋!!”

再看俞先生,他早已跳起躲开三丈远。我很怀疑他是经常被人这么追着打,不然为何反应如此迅速,简直未卜先知一般。浓妆艳抹的女子没法跨越这店中的桌桌凳凳,顺手便抄起柜上一只半大的酒坛子砸过来。这个距离说远不近,竟被俞先生精准预判稳稳接住放在桌上,口中道:“别别,你这样乱砸人家的店是要触犯刑律的……”

“好极了,老娘砸的正是你这目无刑律的负心汉。”

那女子说着又摸到了另一坛酒要砸过来。不过大概是这坛酒比较沉,她力气不够扔不出太远,酒坛落在我身前一点的位置砸了粉碎。虽没伤到,却不免溅了我一身酒渍。这回是老板娘看不下去了,她走出来一把捏住女子的手,语气生硬道:

“芳儿姑娘,小店是小本买卖。你若再这样胡来下去,妾身只好上街唤捕快来了。”

“你喊!你尽管喊!最好是把俞老捕头也喊来,让他好好管教宝贝儿子少沾花惹草!”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想不到出来蹭一碗面还能白搭条裙子进去,站到一边没好气的插嘴道:“你这人怎么回事?砸人家店顶什么用?出去追啊,再不追你的负心汉可都跑没影了。”

我说话的功夫俞先生确实是早就瞧准时机溜之大吉了。那女子见状,撒泼打滚坐到地上干嚎道:

“我不活了!”

老板娘笑了一声:“照你这说的,城里一半的烟花女子都不必活了。”她威逼利诱着把人弄走,这才递给我一条干手巾,收拾起地上的碎酒坛子:

“叫白姑娘受惊了。”

“看来是常有的事?”我接了手巾唉声叹气擦着被酒沾湿的地方。好在是面钱已经结过账了,而老板娘看上去人不错,打坏的酒应该也不会叫我去赔。

“呵,混小子从小生这儿长这儿谁不知道。俞家就他一根独苗,难免骄纵。今天跟这个山盟海誓明天和那个至死不渝,朱城才多大?花街里就找不出没被他揩过油的姑娘——你可离他远点。”

“他家就在朱城里?”

“他父亲俞大人倒是城中有名望的老捕头,老来不幸养出这么个小畜生。”

我亦觉得俞先生这几句骂挨的不冤。辞别老板娘,我赶在宵禁之前独自出城回了白露山庄。庄中的酒宴应该是散了有一会儿了,四下十分安静。今夜庄中有不少客人留宿,而我住的小跨院与客房并不相连,此时理所当然沉寂在一片黑灯瞎火中。

“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