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本猛虎
之前提到过收银的岗位被自己断送，其实是由于自己收银时一系列的严重失误，导致上司下令再不让我踏入收银台半步。
当时还是两头兼职，一周只有周一有时间休息，休息一晚。那时也临近期末了，很多专业课快要结课，作业格外的多。十点多下班后经常补作业补到凌晨两三点。忙得心力交瘁。
那段时间度日如年，只能是痛苦来形容。除了工作繁重外，更难以忍受的是上司的精神打压。忙得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的同时还要充当上司宣泄的垃圾筒。以至于没见到人听到声音都害怕，成了惊弓之鸟。
那天很幸运接到收银的岗位，心想今天会是美好的一天吧，其实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我记得那天应该是周六吧，卖场上人山人海。模特脚底的玻璃板上坐着许多在低头玩手机等待女人挑衣服的男人，还有拿着宣传单扇风的奶奶紧看着孙子孙女玩闹。尽管现在已经是寒冬腊月，但卖场内犹如盛夏，大家都把棉袄，毛衣，羽绒服放在购物车里只穿件打底衫都还热。收银台的队伍都快排到对面几十米外的墙上去了。收银的却只有两人两台电脑操作，另一台电脑出了故障，一个多星期也没人来维修。
收银的流程并不能因人多就减少，第一招呼用语“您好欢迎光临优衣服饰。”说话的同时一定要保持微笑鞠躬。
第二拆除防盗针。双手接过顾客购买的衣服或购物筐，拿出衣服针板贴在磁石上，手握成拳状敲打针板，顺利的话一秒一件，不顺利的话只能把握好分寸重敲七八下，更不顺利的话敲十多下也拆不了就借助订书机猛敲，通常也有不幸的事，拆不了防盗针，只能委婉的让顾客再去卖场换一件一样的。第一天收银拆防盗针没有掌握拆针技巧，敲一天下来右手肿了。晚上疼得睡不着觉，半夜被疼醒。也是后来同事传授拆针经验才知道大部分同事第一天收银也敲到手肿。拆针也是有技巧的，敲一下不管用时要扭一扭，因为它可能卡住了，越敲越紧。插针不要用拳头敲，要用掌心拍，这样就不会疼了。
第三清点总件数，并微笑告知顾客“顾客您好，您所购买的商品一共是***件。”并告知顾客退还规则，和哪些商品购买后是不能退换的。再次让顾客确认好不能退换商品的尺码大小和颜色，一旦购买后，非质量问题是不退不换的。跟顾客说话时一定要保持微笑，看着顾客的眼睛。
第四结账，扫描完所有顾客购买的商品后就是结账了。结账后叠好整理好商品看情况用购物袋装好。双手恭敬递给顾客。公司规定购物袋也是有严格要求。不能给太大的也不能太小，购物袋也有XS S M L XL 五种型号。有时顾客也会要求能不能给个更大的袋子，或者多送一个袋子。我们是不能给的，这时就有点尴尬了。只能硬着头皮回顾客这是公司规定的。的确公司严格要求不能浪费一分一毛钱，多少的商品有相对应大小的袋子。
第五结束用语。将购物袋双手递给顾客时，并保持微笑说“感谢您的光临，欢迎下次再来。”大概是这个意思，具体的记不清了。
有个别顾客等的十分不耐烦后便开始表现出不满，开始大声喧哗。人太多，我有些急了，便开始慌乱。恰巧这时候打印收银条的纸没了，慌乱之下按错了按钮，竟按了开关按钮。反复尝试打印收银条，丝毫没有反应，只能请管理员来了。
不巧，当天是那位凶神恶煞的管理员值班，我跟她说明原因后，她斜了我一眼。看我竟然把打印机关了，顿时吼道“你TAM的眼瞎吗？没看到打印机上的贴条吗？请勿关电源！你不识字啊！”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真有一张卷起来的贴条。我十分抱歉的将头埋进颈窝说“对不起”。她让我先给下一位结账，她来修复打印机。此时的我大脑一片空白。我在哪？在干什么？都不知道了。慌张给下一位结账后，又叫了下一位。排队的顾客已经忍不住的大喊催我们能不能快点。我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像个机器似的操作着。
这时前一位结账完的顾客返回来说“你忘记给我找钱了。”我一愣，顿时反应过来，立马找零钱。就在我叫下一位顾客结账时，上一秒刚结完账的顾客还没走两步再折回来气愤道“我只买了一条裤子，收银条上怎么有两条，我说怎么一条裤子要四百多。”管理员闻从顾客手中抽走收银条，瞪着我厉声道“又是你结的帐吧？刚刚没找钱，现在多算顾客钱。你怎么回事？不想干就滚！你还嫌不够忙吗？净就会给我添乱！”气愤的将收银条甩在柜台，拿起对讲机吼“林子俞，马上到收银台，把曹溪给我换下去！”继续操作给顾客退货。我低着头弯着腰双手垂落在膝盖万分歉疚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耳边充斥管理员的怒吼，她的声音盖过了顾客们不停的催喊，越过商场上小孩的嬉闹声。吸引了正在远处挑选衣服的顾客的好奇目光，吸引了正在商场整理整顿的同事停下手中的动作驻足观望，吸引了一直埋头玩手机的的人转移了视线。我把缩的像鸵鸟的脖颈稍微抬了抬，刚刚不停催喊的顾客隔岸观望一脸幸灾乐祸的笑脸格外刺眼，就差拍手叫好了。指着我跟周围边的人说着什么。
这一眼不过一瞬间，我的心境却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我收回伸出的脖颈，缩成乌龟似的。心情平静，头脑也不发热了，原本火烧似的脸颊如被寒风扇过一耳光浇灭了。刚刚心酸得有一瞬间快要热泪盈眶的泪水我咬紧牙关咽回去。眨眨眼，眼眶里的薄雾消散了。我挺直腰杆，挺胸抬头，伸直因埋头太久酸痛的脖颈，冷漠的扫视正在看热闹叽叽喳喳的观众，那一双双大大小小的眼睛，有流露出些许同情的，也有笑意盈盈的，冷漠的，还有个别幸灾乐祸的。扯扯嘴角，满眼嘲讽的看着这世界。内心又无奈笑笑，摇摇头。视线落在眼前正在训斥我的管理员身上与她平视。我平静的看着她怒火烧得粉底液也粉饰不了的关公脸，听不见似的忽略她的咒骂。
接我的班的同事来了，我朝她抱歉的笑了笑把对讲机递给她说“对不起。拖累你了。”她微笑着拍拍我的肩膀。摇摇头。在电脑上等入自己的工号。交接完我踏实地迈着每一步，无视周边的喧闹，像一名战败的斗士，昂首挺胸的走下舞台。
用手拍拍胸脯，安抚自己。努力挤出自然的微笑。回到休息室，问店长，我接下来做什么。店长安排我去装针。进了仓库，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感。我正搬一箱堆放在最上面的衣物。“WOC!搬下的箱子搬回去！挡我路了！”一个男生指着我朝我吼道。我吓得心惊肉跳抱着箱子的手剧烈颤抖了一下。
又是他，与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样不善的语气。第一次被他莫名其妙凶是我刚入职两三天，那时不熟悉卖场的布局，问了他一件衣服在什么位置，他看也没看一眼就凶道“不知道，自己不会找啊！”我以为他对每个人都这样，是那样的脾气，然而他只是对新员工会这样。原来只是欺软怕硬的人。
刚平复的心情又被掀起，刚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现在还要被同级老员工欺压。心酸得想哭。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将心酸嚼碎，咽回去。甩头懒得理他，继续装针。
休息时间到了，为了安慰自己，今天去吃麦当劳，奢侈一回。点了一份板烧鸡腿汉堡，一份小分薯条，多要了几张纸巾。找了一个小角落的位置，背对人，面朝墙。闻着香喷喷的鸡腿，大咬一口，满满鸡腿充斥整个口腔，似乎这样就可以阻止后面发生得一切。然而终究是徒劳，内心的心酸再也无法抑制，只能任由它冲进眼眶化作眼泪喷涌而出。
视线渐渐模糊，薄雾笼罩了双眼，耳边回荡着管理员的斥责，上午的一幕幕放电影一般浮现在脑海，仿佛就在眼前。那时强忍着泪水，告诉自己待会找个地方好好哭一场。绝不能让那些幸灾乐祸的人称心如意，绝不能在显示出自己的软糯。
终于可以哭了。强忍了一上午的泪水像拉开闸门的水库，心像无数银针扎着一般，又似被人揪住一阵阵酸痛。放下汉堡，以免鼻涕沾上。不断擦拭如瀑布倾泄而下的泪水，鼻涕也像一条小溪缓缓流出。擦拭着上面的眼泪，鼻涕越过唇峰溜进嘴里咸咸的，拌着芬香的板烧鸡腿的美味。难以抑制的哽咽和一阵阵的啜泣声在安静的大堂格外突兀。如此狼狈，这般丢人。我也不想破坏这份安静祥和，也不想众目睽睽下哭得像个孩子。但，忍了一上午着实憋不住了。顾不得什么是体面，什么是羞耻。我只能人性哭一会，一会就好。稍稍平复一会，就吃一口汉堡，才有力气继续哭。哽咽时吃汉堡噎住了，停下细嚼慢咽，缓缓再咽。
汉堡吃完了，眼泪还停不下来。看看时间，只剩二十分钟了。待会还得上班，再哭十分钟不能再哭了。跟眼泪商量好，就十分钟，必须停止。不再去想上午种种，什么都不想。尝试着笑笑，露出职业性的微笑，还是失败了，还没缓过来，笑得比哭还难看。再哭一会。
终于哭完了，尽管还没哭够，但心情舒畅了好多。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清醒。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微红微肿，脸色惨白兮兮，嘴唇艳红。手捧清水一遍遍拍打脸颊。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如此反复循环。情绪平复下来。
镜中的自己，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光洁饱满的天庭，半截浓半截淡一字眉，经泪水洗礼过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水灵灵的大眼睛双眼皮，扁塌塌的鼻子，樱桃小嘴粉粉的。也算是美人吧。欣赏完自己的美貌，心情愉悦。我知道，我发生了变化。我又成长了一步。
望着镜中的自己，我会心一笑。镜子后面仿佛有一个我在向我告别，我知道，那是上午之前的我。戴上员工牌，看着自己的名字，不由意味深长露出一丝笑意。
坚定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穿透了灵魂，露出职业性微笑，迈出轻快的步伐，昂首挺胸走出洗手间，走出过去，朝优衣服饰走去，朝未知的将来走去。
我不再害怕任何人任何事，更不会退缩一步。如果这就是生活的暴风雨，那就让暴风雨来得再猛烈些吧。
我本猛虎，何惧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