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龙马同庆
许春秋在谢朗的脸上涂涂抹抹,描了眉眼又涂红了唇。
接着手执一根系勒头带,十字交叉,后头一勒,谢朗疼得眼前一黑,嗷的一声又喊了出来。
去他妈的温柔,许春秋刚才的那些轻轻柔柔,全都是骗人的。
“你个大猪蹄子,说好的不疼呢!”
许春秋无奈道,“这个谁勒都疼,我小时候第一次勒头,被勒得头都硌硌出声。”
“忍一忍,待会儿漂漂亮亮的就不觉得疼了。”
最疼的勒头过去了,许春秋又信手拣着假发片,沾了刨花水,一条一条的给她贴在前额和两鬓上,贴了片子又给她上了头面,点翠头面沉甸甸的顶在脑袋上,翠鸟毛、水钻和纯银攒在一起,流光溢彩的颜色如同幽幽湖水上点点灵动的浮光掠影,谢朗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好像要把镜子里的自己给盯出花儿来,便也不再觉得勒得头疼了。
画好了以后,谢朗被化妆师傅领着,去后头换衣服,许春秋趁着这个空当终于得了闲,顺着带着雕花阑干的楼梯上了二楼。
“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傅老爷子正坐在包厢里等她,茶已经篦出三泡,烫的变凉,凉的又添烫。于秘书一脸肉痛的给她倒了茶,许春秋接过来微微啜了一口,脱口而出,“好茶。”
于秘书幽怨的看了她一眼,活似个丈夫在外花天酒地的挥霍无度的小怨妇,“可不是好茶吗,‘龙马’同庆。”
“龙马”同庆?
1920年的“龙马”同庆!
许春秋再一次垂下视线,九十年过去了,她又遇上了那个年代的东西,不自觉的,表情中竟然流露出了些许怀念,温乎乎的白瓷杯窝在手掌心儿里,好像还带着那个混沌时代的温度。
彼时谢朗正巧换好了衣服走出来,摄像老师正换着角度的在拍。她扮的是杨贵妃,凤冠、云肩、阔袖、宽身,腰上松松的悬着一条玉带,一身明黄的女蟒袍,满头的珠光玉翠。
傅老爷子起身从楼上下来,一路径直走进镜头里,直到和谢朗同框,许春秋赶忙跟上去。
只见老爷子虚着眼睛打量着谢朗,好一阵子,中肯的评价说道,“这孩子长得不错,颧骨不明显,扮旦角儿漂亮。”
“就是精气神儿……”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光是傅老爷子这么觉得,摄像老师拍来拍去,怎么拍都觉得不得劲,忍不住低声咕哝两句,“总觉得哪里好像差了那么点味道。”
许春秋闻言沉吟片刻,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把折扇,一节一节的展开,眼波流转,起了范儿。
谢朗见了,立马照猫画虎的学。
“胸脯不要外展得太开,含蓄一点,腰杆挺直。”
一时之间好像回到了《国民偶像》的时候许春秋手把手的教她跳舞的时候,谢朗想到这里,眼睛里渐渐的就有了神。
“眼睛盯准了一个地儿,跟着我的手走。”
许春秋捻起一根指头,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那动作比起西洋乐团里的指挥家仿佛都要神叨些,上下左右的那么一比划,谢朗的身上立刻就出了效果。
摄像老师激动的大喊,“对对对,就是这样不要动!保持!”
有内味儿了。
傅老爷子饶有兴致的在旁边看着,将许春秋教学的全过程尽收眼中,末了整了整衣襟,正色对她说,“我今天过来其实有个不情之请,我想请你当面演上一场《贵妃醉酒》。”
他像是生怕许春秋不给他这个面子似的,又补充着说,“行头、乐班、四梁八柱,我这里都有,你只管演。”
跟拍导演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连忙给摄像老师打手势,比划着要多架几个机位。谢朗也期待的看着她,一双星星眼亮亮的。
“成,”许春秋笑着,“不然也对不起您的那饼‘龙马’同庆。”
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老同庆保存到现在,这样的古董茶,价值可想而知。
于秘书:求别再提那饼“龙马”同庆了,他都要心疼得心肌梗塞了。
许春秋正打算要扮上,目光一转,《如琢如磨》节目组的机器还都架着,谢朗的脸上还带着妆,扮的正是杨贵妃的模样。她要是演《贵妃醉酒》,势必也要扮杨贵妃,如此一来就容易被对比,这样岂不是让谢朗难堪,于是改口提议道,“《贵妃醉酒》之前唱过了,不如我给您唱一出《霸王别姬》吧。”
傅老爷子只认人不认戏,自然是满口答应。
许春秋在梳妆台前坐下,熟练地给自己扮上,摄像老师赶紧跟着给特写。只见她熟稔的涂脸、扑粉,在眼窝子里揉腮红,她在自己脸上下手,全然没有方才对待谢朗的轻柔小心,可是却给人一种久经风霜、好像已经千次百次重复过这个动作的感觉。
画完了脸便是勒头,她勒自己要比刚才勒谢朗还要不客气,看得谢朗只觉得牙酸。
许春秋勒了头,贴了片子,一甩头拖着身后长长的假发片,转身跟着化妆师傅进了后台。
再一出来的时候,她便成了虞姬。
头戴如意冠、身披鱼鳞甲,头顶上的珠链垂饰坠下来,随着她的动作哗啦啦的响,鹅黄的斗篷上用细线绣了凤凰和牡丹,腰间细细的一勒,越发凸显出那身段的窈窕美好。
她三两步在戏台正中心站定,先是微微一福,然后便起了范儿。戏台偏侧的乐班子跟着走了起来,胡琴进来,锣鼓进来,许春秋琉璃翠似的嗓子也跟着终于进来。
「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
「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
她并不是从头开始演的,霸王别姬没了霸王,便如同桌子缺了一角,许春秋避开了霸王的唱段,挑的是虞姬的那段剑舞。
她猛地提了一口气,手中的鸳鸯宝剑挽了朵剑花,回身的动作哀婉又飒爽,剑身在戏台光的辉映下银光粼粼,她的身影被拢在一束光里,浓艳的一抹,不像是戏台上耍花枪的花架子,反倒带了几分刀刀见血的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