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凌云终复江都，战神殒命泰兴

却说凌云将细作混入江都后便率部撤回海陵。

未几日，宇文邕等人正于府中议事时，忽有密报传来，言江都城中流言四起，谣称吴王已逝，江南烽火不休。吴军为此大乱，撼哭之声震天，多有溃逃之卒。

宇文邕大喜，奖赏斥候后，问计凌云道：“此时可战否？”云点头称是，请为先锋。

邕摆手劝道：“将军应运筹帷幄，此战吾当亲往，一战雪耻！”言罢，又忆起雷泽勇猛无敌，邕自知难挡，于是笑谓凌云道：“将军麾下皆当世良将，不知可付吾用乎？”

云心下思量：“此恐为分我军权，我岂可答应。”便搪塞道：“世子若无良将，随汝任用便是。”言罢，转视他处。

邕见凌云轻慢顿生不悦，正要发作之时，忽见裴祖以目暗示，于是隐忍下来，未再多言。

裴祖劝谓凌云道：“臣子侍君当如子侍父，须得尽心为是。将军统帅之权乃是王上所予，今世子问汝意乃是汝之幸事，岂可赌气搪塞。”

凌云闻言方悟，赶忙行礼跪拜，谓宇文邕道：“末将一时失言，望世子莫怪。”

邕笑慰道：“将军若是不愿，吾亦不强求，想来将军调兵遣将必是如臂驱使。既如此将军便为讨敌先锋，望为齐国扫清外敌，肃清吴寇。”

云道：“莫敢不效死力！”于是依前计而行，亲率三军攻往江都。

待其领命出征后，邕屏退群臣，独问裴祖道：“凌云此人，汝观之如何？”

裴祖道：“虽是骁勇但不知进退，他日恐难抑制。”邕然其意，问道如何应对。

祖道：“值此乱世当以重用，然功成后，当翦灭其翼分化其势，令其驻守边镇，如此方可长久。”邕未多言，只点头回应。

却说江南一路，吴将段韶因觉雷泽出身低微，对其颇有不屑，二人常有嫌隙。故自奉命北援后，韶只是点齐兵马，一路缓行，半月余才至江边。

副将颜承邢为此心生担忧，急往催促，韶敷衍道：“天下动乱，扬州不宁。我等虽奉命北援，然仍需以江南为要。至于江都之地，世子屯兵两万，又有虎侯镇守，想来定是无忧。我令三军缓行乃是以逸待劳之策，待敌与雷泽相争疲惫之时，再发兵突袭，如此便可大胜。”

承邢驳道：“主将所言差异，既奉令驰援，当以速行为要。且末将闻江北近日暴雨不断，夹江泛滥，恐敌早已趁机攻略诸地。今若不速往驰援，只怕我大军困死江北，再不复见！”

韶听罢不言，抬眼望见群情激愤，只摆手推诿道：“汝言有理，如此我便付你一千甲兵，请你先往探查，待我整军齐备后再来助阵。”

颜承邢知韶不愿前往，拱手领命后急提兵北上。

未几日，承邢便渡过长江。行近夹江河口时，正遇葛武率部出巡。

两军相遇自不多言，当即摆开阵仗厮杀。半响激战后，葛武终因不善水战败北，退往大桥镇设防。

吴军部众欲乘胜追击，却被承邢拦下。因承邢自知兵力不足，故未允左右之议，转而沿长江东进，寻机登岸再做打算。

九月下旬，承邢率部于泰兴登岸，整军齐备后，便分遣斥候往江都巡探军情。

且说凌云率部往江都进发，途径大桥镇时闻前线败北，葛武溃逃至此。

云大怒不已，遣人传唤葛武问责。

半响过后，武奉令而至，直入帐下跪拜，口称恕罪。

云怒道：“我付你数千甲兵，令你断敌粮道，怎未料你一战便败，我如何饶你！”说话间，就唤来士卒欲将葛武斩杀。

葛文拜伏劝道：“望主将息怒，请念兄长事君日久，且先留其一命，使其戴罪立功。”

顾少华亦劝道：“今将激战不可擅杀大将，恐使军心不稳。”

云见众将皆劝，方才作罢，问葛武道：“你今退至于此，可使敌军入境乎？”

武思量片刻回道：“末将撤军之际于江口内设有岗哨，未闻有敌经过。”

云方释然，道：“如此便无需担忧。今日我将一战破敌，汝颇有勇力，当随我同去。”葛武拜伏领命。

凌云于是分兵三路，使葛文、贺世雄、徐常明各领本部兵马于南路设伏，自率大军杀往江都。

次日天色微明，雷泽正于关楼歇息时，忽闻喊声震天，杀声四起，小卒来报称齐军又来攻城。

泽闻言困意全无，急出外查探，见敌正分兵围城，顿时心中大惊，欲率部出城应战。

正吩咐间，却见秦虎匆匆赶来。见泽已戴盔佩甲，握戟将出，秦虎赶忙劝道：“齐军此来锋芒正盛，我军难与之争。此刻当依城坚守不出，再如前日之计，必能退敌。”

雷泽驳道：“齐军阵仗尚未布成，此刻若不出击只怕再难取胜，汝守城便是，莫要多言。”见秦虎还欲相劝，泽急摆手劝住。而后点齐三军出东门迎战凌云。

云见雷泽亲出，心中暗吃一惊，觉其勇猛非凡，自己恐敌他不过，于是调转马头，欲暂退以避其锋。

泽望见凌云动作，知其想要退走，心中不免得意，一戟指向凌云喝道：“未战欲退，如此无胆之人亦配称将帅乎？”说罢，吴军大笑不止。

齐军见雷泽杀出，军中早生慌乱，此刻又闻此言，士气更加低迷。

云见吴军嘲笑，军中骚乱，正不知如何应对时，身旁忽有一将大喝道：“莽夫岂敢放肆！”言罢，飞马而出。

众人应声而视，见此将身着玄甲灰袍，跨骑追风驹，手持一对玄铁双戟，正是凌云麾下葛武。

云急忙道：“敌将勇猛，将军千万小心！”武应了一声后便冲向雷泽。

见葛武势如熊虎，泽不敢大意，亦拍马迎上。

观此二人之战，好似天将相争、神佛斗法。雷泽力冠古今，葛武勇胜万人。

二十合吴军齐喝彩，五十合齐卒皆称颂。古来将帅逊勇力，往后力士难争锋。

两将自晨时厮杀，不觉间已至晌午，交锋百余合仍是难分胜负。

雷泽叹武神勇，自知一时拿他不住，于是借力错开身形后归回本阵，喝谓葛武道：“某念你是条好汉，今且留你一命，他日战场再遇某绝不留情！”

葛武早已力疲，闻其言亦不恼，拱手道：“将军有此勇力却委身事贼，实在可惜！不若弃暗投明归附大齐……”言未毕，却听一声断喝。

雷泽道：“某此生只有一主，不知何为明暗。今惜你才方未拼死相争，当早离去，莫再惑某。”说罢，率众退回城去。

凌云见雷泽颇为忠厚，心生惜才之意，便未发兵相迫。待其退入城后，云才三面布阵攻城。

杀至午后时分，见齐军攻势甚急，吴军渐生退意。闻南门并无齐军攻打，于是纷纷逃往南门，军势溃散。

雷泽立城头斩杀数名齐军后，见仍难掩颓势，心中不由悲凉。秦虎在旁劝道：“我闻援军已至泰兴，今可速去。”

泽忧道：“恐南路有敌设伏，我等仍难万全。”

秦虎道：“总比困守此城好！”泽称是应允，二人于是退下城头，召集部众自南门逃出，奔往泰兴，跟随者不过数百之众。

凌云攻取江都后，欲使三军入城休整。顾少华从旁劝道：“乱军难治，不可擅许之。”

云不悦道：“将士浴血奋战多日，今日功成，为何不可？”

少华道：“顺民者兴逆民者亡，战事日久百业凋敝，民心思定久矣。将军此刻应以封存府库张榜安民为要！至于奖赏三军之事，当报于世子，待其而定。”云亦知其理，听罢点头称是。

少华又道：“将军虽长于武略但短于政治。我闻前日将军冲撞世子而并未受罚，此非幸事也。”

云不解其意，令其细言。少华低声道：“世子性情刚勇，不忍受半分委屈，然将军却于众人前使世子难堪，此举受罚便无甚事。然世子却并未降责，足见另有所图，将军此后需更加谨慎为是。”云闻言方悟，行礼答谢。

次日将江都之势暂稳后，云便遣使往海陵报捷。

信至海陵，宇文邕大喜，笑谓左右道：“凌云于吾真如深夜之明月也。”待夸赞一番后，邕又忆起一人，忙问道：“吴将雷泽如何？”

报信小吏道：“城中未见，想是已经走脱。”

邕拍案道：“未除雷泽，得江都又如何！”说罢，便令人急往江都传信，令凌云追袭雷泽。

凌云得令后只得连日南下，行至大桥镇时忽有报传来，言雷泽昨日已突破重围，逃往泰兴而去。

云大惊，问其细情后方知诸事。原是雷泽率部南逃数里后见齐军并未追击，于是放下心来，未做防备缓缓而行。

一路上军士四散而逃，待行至嘶马寨时，只剩数十人相随。

雷泽见部众困乏，正欲使众人入城暂歇时，忽闻一声炮响，齐军伏兵杀出。

雷泽吃了一惊，抬眼望时，左徐常明、右贺世雄已率数千兵马杀至。

泽不愿缠斗，率众往南突围。然乱军中多有离散，泽为救部众，数次冲入重围。

齐军本欲将其围杀，然雷泽勇猛无敌，手中战戟所过处齐军顿时溃散，无人能挡。

待冲出重围后，泽发觉不见了秦虎，问及左右，才知秦虎已被贺世雄等人击杀。

泽强忍悲痛，急往南行，身后只剩十余骑跟定。

众人行至高港时，又被葛文率军突袭。泽逞勇杀出，回身而视，再无一人跟定，只剩其单骑南逃。

云听罢大惊，恐走脱了雷泽，便急率军南往。

次日，大军行至古马干河北岸时，与贺世雄等将合兵一处。

问及众人近况后，云知雷泽已逃至泰兴与颜承邢相会。恐其走脱，云不及整军便又渡河南下追击。

且说雷泽南逃至泰兴后，便与颜承邢相会。二人自知军少敌齐军不过，于是便引军退往岸边，欲乘舟南渡。

一路交谈间，雷泽知其乃是段韶副将，心下思量道：“某与段韶不合，此众人皆知也，然今世子却使其助某，想来某已成弃卒耳。某虽死无妨，但不可再使江东子弟有失。”

念及于此，泽便谓承邢道：“得君来救，某之大幸也！然某奉世子之命，率两万精锐驻守江都，今却丧地辱命，单骑逃回，实无颜面苟活于世。望君带此物回交主公，告其某已尽力，君恩只得来世再报！”说话间，解下袖中飞刀，交于承邢。

承邢急劝道：“将军此是何意！末将此行若不能救回将军，则徒劳耳！且三军已丧，将军若觉愧疚，更应暂避敌锋，他日再来复仇。”

泽摇头道：“某心意已决，今当死战方休。汝若不速去，只恐晚矣。”

承邢不愿离去，二人正争执间，忽有探马来报，称凌云已率军杀来，不过十里之遥。

泽大惊，厉声道：“某为尔等阻敌，汝莫再相争，当率众速去。”承邢亦知事急，行礼泣别后，急率众往河边登船。

泽见众人渐去后，持戟北往迎战。行至古树旁时，泽与凌云相遇。

云惜雷泽之才，劝道：“今日之败非将军之过，实乃天命所致也。望将军顺天而行，归附大齐，莫再逆天助贼。”

泽不屑道：“丈夫行于天地间，岂可身侍二主！”云闻言大恼，召令三军齐上。

泽暗骂一声后飞马相迎，双戟掠过，齐军哀嚎不止。一时间左突右冲，如入无人之境，连杀数人，齐军莫敢上前。

云见状喝道：“杀雷泽者重赏千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人闻言，复起勇力争相上前。

泽虽勇武非凡，但却难挡众人齐上。半响厮杀，泽虽如杀神附体，连裂数人，使齐军受慑不敢上前。但在厮杀之时，其胯下良驹被齐军袭杀，泽翻身落地之时又被众人偷袭，身受数十创，力近衰竭。

凌云于外围劝道：“将军神勇云不愿相迫，是降是自裁请君自便。”

泽指凌云一时无言。顿会插戟入地，叹道：“可惜未报君恩，此天命也！”说罢，面南三拜。

众人正迟疑间，泽起身拔出腰间短剑，自刎于三军阵前。

后有诗曰：

“勇绝四海寰宇内，力敌八荒诸战神。

泰兴若随承邢去，他日定可胜乾坤。”

又有诗云：

“八尺许耕田之身，报一世提携之恩。

四十载人世光景，树万古忠义长存。”

云感其忠义，见雷泽身死，便急令众人莫要妄动。率三军向雷泽尸首行礼致敬后，又差人制订棺椁，欲将其带回江都复命。

待诸事齐备，云正将班师之际，忽有小吏来报，称吴军去而复返。

众将闻报大惊，因军士久战疲乏，早欲归乡，恐此刻再生恶战众人难挡，故不知如何应对。

正迟疑间，忽闻一人道：“无需担忧，且看吴军虚实再言。”众人闻声视之，见此人身着玄服，坐于凌云身旁，正摇扇轻笑，乃顾少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