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亲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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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那个,畜生生父

穆丽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笑着掩饰着尴尬,说:“回去以后,你大姨劝过我了,她听说,别人看见你爸爸从外地回来了,那个狐狸精见他老了、挣不到钱了,几年前就跟他离婚了。听他对别人说,他现在别提多后悔了。

“反正以后他老了也会找你赡养,为何不趁着现在你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叫他回家呢?横竖他是你爸爸,不会害你。”

穆兰的生父姓汪,两字名显仁。他是“显”字辈的,他父亲,也就是穆兰的爷爷,以前是国民党某部队文书,是个文化人。文化人看问题还是具备前瞻性的,被迫加入后没多久就找个机会逃走了。

逃亡路上遇见了穆兰的奶奶,一个落魄大户人家的大房,正在遭受虐待和家道中落的苦。穆兰爷爷英雄救美救出了这位媳妇,私奔到了小城,生下了穆兰的生父汪显仁,和穆兰的叔叔、姑姑们。

因为穆兰爷爷还算有本事,解放后,穆兰爷爷被小城政府机关录用,穆兰奶奶也因此谋了一个差事,两人诚诚恳恳兢兢业业,紧紧抓着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勤奋工作。

虽然夫妻俩吃了不少苦,但汪显仁兄妹们的生活还是比父母辈安定很多。特别是到汪显仁成年后,因为父亲在小城颇具威望,大专毕业、安排到的工作也不错。

汪显仁从小生活环境比同龄人优越,年少时父母工作忙,他是被保姆带大的,没太多正确引导,所以他几乎没什么远大志向,只要有好饭吃,有好酒喝,有地方玩耍挥霍过剩的精力,他就不想别的。

他唯一正常点的爱好,就是学着父亲的样子,写写诗词歌赋。平心而论,汪显仁的文采写打油诗还是过得去的。因为这个雅趣,不仅遗传给了穆兰,还让他能够混迹于小城的文化人圈子,经常跟作家、画家们打交道。

在那个圈子里,大家也给了汪显仁一个很好听的绰号“富贵闲人”。这个与贾宝玉同名的绰号,一是跟他名字谐音,二是大家对他欲褒实贬的见证。他有钱、有时间,但是他自视甚高、清高傲气、不顾家、花边事情多,连稍显开放的文人圈子,都不太认可他对待家庭的态度和行为。

这位爱喝酒、爱写诗,自诩“江城才子”的汪显仁,对待女人的态度也十分随便。为了向心中的“文化名人”靠拢,他做事非常看重直觉。内心敏感丰富又以自我为中心的他,非常需要温柔随和的女性包容他,哄着他,给他年少时父母没有给的爱与照顾。

很可惜,直到遇见穆丽娟的时候,他的多任前女友,其中甚至不乏已婚女性,都没有给他持续带来这种感觉。别看他好像有钱,实际上他非常吝啬。聪明的前女友们自然不会嫁给一个爱钱如命的男人。而他没有找到一个“妈妈”,他也不甘心娶。

到了穆丽娟这里,他还是没找到这种感觉。穆丽娟很会照顾人,但是很强势,精明有余,憨厚不足,与他理想中的妻子还是有很大差距。他需要“聪明又愚蠢的、会照顾他,又会包容他一切烂事”的绝世好妻。他还是想再等等。

然而,在那个还很保守的年代、在那个没有秘密可言的小城,眼见儿子的众多情史快要满城风雨,眼看儿子要背上“风流多情”的臭名声,穆兰的爷爷拿着棍子、逼着汪显仁,定下了和穆丽娟的亲事。

“哪有那么多标准?穆丽娟这样的好女孩儿不要,你想去哪里找?

“你不喜欢?‘喜欢’值几个钱?过日子是靠‘喜欢’维持的吗?你喜欢的在我看来都是些妖精!

“长得不好看?日子过久了你还看得出好看不好看吗?再不结婚就别认我这个爸爸!”

穆兰爷爷几乎把汪显仁骂得找不到北。懦弱的汪显仁,担心跟父亲反目后对自己不利,只好答应了。

于是,在一个恨嫁、一个心不甘的情况下,两个略带懵懂、互相好感不多的年轻人结合了。如穆兰领悟到的,她的父亲母亲的婚姻,从决定结合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个悲剧。

穆丽娟在嫁汪显仁之前,就已经听说了他的那些风流韵事。不过,她觉得不用特别介意。她天真地以为,只要结了婚,改了这些毛病就行。

当时的她,刚刚以下乡知青的身份返城,没有“正式”的工作,就没有住的地方,吃喝拉撒都成了问题。在那个时代,只要不是“正式”职工,其他工作都是“零工”,都让人看不起。为了抱紧汪显仁父母这条大腿,一切的问题都可以忽略。

因此在这场婚姻里,脚踏实地认清现实的,一直都是穆丽娟。而汪显仁却是那个不肯面对现实、活在自己幻想中的人:

穆丽娟想方设法倒卖日用品、沿街叫卖自己做的烧饼、工作之余接手工活,拼命赚钱养家,可是精力体力有限,赚得不多。而汪显仁却一直优哉游哉,下了班后,该写诗写诗,该喝酒喝酒,该睡觉睡觉,完全不管妻子为了养家而累到脚肿腰疼。

见老婆这么努力养家,他还放心大胆地不停存私房钱。

穆兰出生后,生活压力更大了。好在汪显仁的工作因为年头熬够了有一定升迁,工资涨了一些。穆丽娟在这个时候累倒了,汪显仁跟她长期不能同房。凑巧的是,穆兰的爷爷奶奶也在这段时间相继撒手人寰。失去了唯一的管束、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汪显仁又开始了“寻花问柳”之旅。

因为汪显仁持续不断的“努力”,他们的小家庭终于走到了散伙的尽头。

汪显仁找到了那个一直在寻找的“妈妈”,一个穆丽娟无力与之抗衡的“小三”。

为了这个小三,汪显仁不遗余力地跟穆丽娟闹离婚;也因为这个小三,汪显仁丢掉了多数人眼中羡慕而不得的“体制内”工作,赋闲在家很长时间。

只要汪显仁在家,这个家就是穆兰和穆丽娟的地狱:他像变了一个人。

以前教穆兰写诗、逗穆兰笑的可爱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喝得醉醺醺、骂骂咧咧、摔东西,甚至打人。穆兰不止一次见父母扭打在一起。

除了哭叫外,只有6岁的穆兰,不会做别的事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最终离了婚。

离婚协议一签完,汪显仁就把小三“扶正”,还带着小三去了外地,给民营企业老板做助理,收入是小城“体制内”人员的三四倍不止。然而穆兰的赡养费,却没有见他拿回来一分钱。

穆兰10岁那年,汪显仁回来了,只给穆兰带了一身过年穿的新衣。穆丽娟收下衣服,把他赶了出去。

从此以后,穆兰从以前的“汪明兰”,改为了跟母亲姓。为了叫起来上口,她去掉了那个“明”字。那一年,穆丽娟不堪生活的重负,嫁给了穆兰的继父,也就是前面说到的那位已经重病去世的父亲。

她以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跟以“畜生”代称的汪显仁有任何交集了;

她以为,她再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父亲了;

她对“完整的家”的期望,也一直埋藏在心底,没有对任何人提起,那只是属于她内心的秘密花园。

现在,“父亲”,这位失散了25年的父亲,吃了人生大亏的父亲,真的会如穆丽娟所期望的那样,回归到他们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