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杀心
普源和吴小雅在电话里相约见面，地点选在了普源之前住的那个陈伯施舍给他的小破公寓。自从陈伯撤离了盯梢、普源又搬家之后，这个地方就再没人来过，但是普源还有这里的钥匙。他比吴小雅先到，屋子里依旧是一片狼藉，普源打开冰箱，之前剩下的罐装啤酒还在里面，他拿出一罐然后清理了一下布满灰尘的沙发，坐上去，打开啤酒喝了几口。
普源当然清楚他所处的形势，他知道自己面临深渊，在边缘上眺望。电话里吴小雅的声音很疲惫甚至有点沙哑，她的话语间坚决却不甚明晰，但是很明显她心里有些话只能和普源一个人说。吴小雅对于普源是心中一块无法复原的残缺，时刻提醒着他人性里具有的阴暗面。他一直告诉自己要离开那里，要快，再也不要回去。但他只是一直在这样告诚自己而已，实际上他在不断探头张望，虽然一直想要把自己拉回来，但体内有一股力量让他向前逼近，试图看得更清楚但却深陷其中。
快九点时，门铃响了。普源连忙起身开门。吴小雅在门口，穿着一件黑色皮衣和牛仔裤，戴着一顶贝雷帽，帽檐压得很低，进门之后，她脱去了外套，只穿着白色V领无袖背心，她没有浓妆艳抹，白皙的脸蛋上没有任何明亮的颜色，可能屋里的灯光也比较昏暗，普源总觉得吴小雅的脸色不太好。普源让她坐在沙发上，递给她一罐啤酒，自己坐在床边。
“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莱顿东方和唐人街那帮人的比赛看了吗？”
“啊？没有，我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足球新闻了。”
“那在赛前发布会上发生的事情你也一无所知了？”
“……不知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吴小雅掏出手机，翻找了几下，递给普源。几分钟之后普源就已经清楚了吴小雅所指的是什么事了。尽管他被陈伯赶出俱乐部之后就怀疑过吴小雅和老头子的关系，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现在看来两人关系果真不同寻常。不过从吴小雅的状态来看，很明显她被这件事的公开所困扰。
“我能帮你什么？”
“不，我们先不谈这个。我想先了解你现在的情况。”
“我的情况？”
“对，你未来的打算，包括你和陈伯之间究竟要怎么了断。”
“你这个问题正是你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脑子里在想的事情。我现在听命于里奇，他有离开英国的计划，其中包括我。我和你说过，但是你可能不明白，里奇的生意是不干净的，我不想趟他的浑水……但是我势单力薄，没办法脱身……至于陈伯，我的所有身份证件都在他手里，他也在控制我……所以你问我未来的打算，事实是我根本没有未来，我的人生已经毁了……”
“如果我这里有一个可以让你翻身的机会，你愿不愿意搏一搏？”
“你想救我？”
“对。但是有风险。”
“你不是真心的。”
“不，我是真心的。如果我不是，就不会过来了。但是我的确想说，救你的同时我也在救自己。”
“但是我曾经对你做过……那样的事，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你千万别觉得我犯贱，我说了这个机会能救我们两个人。而且……那件事，虽然你当时和禽兽一样伤害了我，但是在这之前我也拆散了你和科琳……”
科琳，听到这个名字再次从他人口中说出，普源感到有些恍惚，自从上次在咖啡馆见了一面之后再也没有彼此的消息，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呢？普源出神的状态被吴小雅察觉，仿佛看透了心之所想，吴小雅直接说出了问题的答案。
“科琳过得很好，她现在是陈长风的女朋友。”
“啊？！什么？！”
“看来你离开莱顿东方以后真是什么都不关注了，这种八卦新闻不用我说，早就被媒体传的满天飞了。当然我现在说的是事实，不是媒体猜测。”
“这……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为什么是陈长风？”
“不清楚。我只是把这个情况告诉你，我知道你在意。”
“姓陈的一家子都追着我不放啊……老的抢我生意，小的抢我女人！”
“告诉我，你现在心里最想做的是什么。”
“杀了那个老王八蛋！”
“我成全你。”
普源正在气头上，但还是被吴小雅的话惊到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杀掉陈伯。吴小雅说了什么？成全你。“成全你？”她要帮自己杀掉陈伯——她的背后靠山？普源愣了一下，脑子里迅速理出两个问题：这个女人为什么也想杀陈伯？她是不是想利用自己借刀杀人？吴小雅紧盯着普源的面部表情，她知道这个男人从亢奋慢慢冷静下来了，她从普源眼神中看到了不解和怀疑，吴小雅在来之前就打定了主意，这次无论如何要让普源答应自己，因为只有他是最佳人选。两个人就这么坐着，手里拿着啤酒，沉默了五分钟。
“我们先说好，如果你也想这么做，那么就不能说是成全我，这是我们两个的事。”
“当然，我没想到你还会抠字眼。”
“这不是文字游戏，我说的是你的意图。你想借我之手替你完成杀人，是吗？”
“别这么说。”
“但就是这个意思。以为我头脑发热就会看不出来这种圈套？”
“你自以为是的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我给你下什么圈套？就因为我说的话不中听？”
“杀了她对你有什么好处？他不是你的靠山吗？”
“妈的，有些事死活就是瞒不住……好吧好吧，我说给你听……你听好了，我知道你有把柄落在老头子手里，那就是你强奸我的视频。我为什么会知道？他是我的靠山，我和他是一伙儿的，这是原因之一，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也拿这个在要挟我……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性骚扰却不敢声张？你以为我爱那个老不死的？”
普源现在清楚了，原来吴小雅和自己的处境如此相似，她来找他不是因为他是五星杀手，实际上他自己都很少打架，而是因为吴小雅和他有共同的梦魇共同的敌人，除掉这个人对他们二人都有好处，当然对于吴小雅来说，选择普源而不是雇凶杀人，也是因为这样可以不用担心事情被单方面败露或者被要挟——一旦败露对谁都没好处。普源心动了，除掉陈伯不仅能解决视频的问题，还有机会就此摆脱里奇的纠缠。
“杀人可不是小事情，我没做过，你肯定也没有。这不是人多就能办成的事，这需要好好计划，还要执行的完美无缺。我们这么做是为了摆脱麻烦，而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就算咱俩现在一拍大腿把这事定下来了，实际上这什么都不算，我们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那你意思是，答应了？”
“我答应，但是我要加个条件，如果事情成功了，你要给我一份重要的职位，重要到里奇不会再轻易威胁到我。”
“你想有一个和之前一样公开的身份，然后光明正大地留在伦敦，不跟里奇他们走，对吗？”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而且你最好也实话实说，因为我们一旦开始行动，就要达到目的，不许有任何闪失。最重要的是，我们都不想再当别人的提线木偶，那我们之间就不要再互相利用互相隐瞒了，你说不得半点假话在这件事上。”
“他跟我说过他未来会把莱顿东方完整地交给我，而且给我看过一份已经起草好的文件，上面已经有了我俩的签字，只要他死了就可以生效。只要我们成功了，莱顿东方就由我一个人说了算，安排你回来没有任何问题。你放心，我也是赌上了身家性命在和你谈这件事，我比你想象的还要认真。”
两个人再次陷入沉默，吴小雅拿起啤酒大口喝了起来，普源也跟着一饮而尽，然后走到吴小雅面前，坐到了沙发旁边的地毯上。他仰起头看着这个女人，现在他可以直视她的眼睛，毫无顾忌，他还是有些理不清吴小雅脑袋里的思维，当初强奸那件事一直是普源抹不去的愧疚悔恨，在他思维里吴小雅应该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甚至会报复自己，但是此时此刻为什么这个女人出现在自己身边一起喝酒而且要去一起杀人？报复，这是一种另类的报复吗？两个人对视了一会，普源低下头，他脑袋嗡嗡的一团浆糊，深吸了一口气。
“呼……天啊，我真没想到我们会谈到这些，我们是不是疯了？”
“这的确很疯狂，我到现在都没有睡过一分钟。但是来之前我就确信我们会这样去做的，我感觉得到。”
“为什么？”
“我也知道杀人这种念头很可怕，我也告诉自己事情不是这样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是疯了吧。我觉得自己身上有种东西迷恋着死神。有时候，我想自杀，我觉得自己死后就会成为死神，披着猩红的裹尸布在夜里游荡……可是我又不想自杀，因为我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我怎么能就这么放弃一切然后死的一文不值……既然我是死神，我就可以让该死的人去死，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懂。”
“没人懂得了。”
“但是我们会去做这事。”
“是的，我们会的。”
“一条路走到底。”
“一条路，走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