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山川
山川
川是水的精灵，掌管着地球上所有的江河湖海。山是大地的精灵，统领着所有的山峰、平原和岛屿。如今我们能在每一条河流的两岸见到山宽厚的背影，能在每一处幽深的峡谷见到川蜿蜒地流淌。川在哪里，山就在哪里，总是如影随形，生怕弄丢了彼此。
而关于山川有一个有意思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世界没有森林，没有平原，也没有山峰，只有一片一望无际的蓝色汪洋。
川是这片蓝色海洋里的精灵，也是海洋里所有生物的公主。川在海洋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她时而化身轻盈的云雾飞到天上去和星星玩捉迷藏，时而变成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重新回到海洋；她时而陪水中的游鱼漫无目的地在海里漂流，时而随安安静静地躺在海龟背上睡觉，任海龟把她驮到很远的地方；她时而对着皎洁的月亮浅浅吟唱刚和海豚学习的歌曲；时而愉悦地配合太阳公公表演一个绚丽的魔术——在天边搭建一座七彩缤纷的像绵花糖一样轻柔的彩虹桥。她生气时随手掀起巨浪，一层又一层地搅动着平静的海洋；玩累了就变成一艘和月亮一样的小船仰望天空上镶嵌着闪烁宝石的星空。
刚开始的时候，她很喜欢这样无拘无束的生活，想要什么都可以实现，想去到任何地方都能到达，没有人违背她的意愿，也没有人会阻碍她的选择。可是慢慢地，她发现星星们每次捉迷藏都只会对她眨眼睛，一点儿也不有趣；她每一次变成雨都还是只能落到海洋里；生活在海里的鱼只会单调地游来游去；月亮除了变成一个大圆盘再变回弯月就没有什么别的花样了；而彩虹似乎永远只有七种颜色，只会永远弯弯地悬在天边，一点儿新意也没有；而每一次生气时，那些鱼啦，虾啦，乌龟啦，只会一个劲儿地躲得远远的。而她，除了每天泡在水中，并不知道哪儿还有新的玩意。她感到很无聊。
无聊之后，她感觉到了孤独。偌大的一片海洋，游鱼就像玩具一样，尽管能够给她带来快乐和轻松，可是却不能陪伴她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一年又一年的黑夜，不能阻挡来自四面八方的寒冷的风，也不能替她遮挡快要把她晒干的阳光。而她只要一发怒，那些鱼儿就忙不迭地躲开。她其实并不想伤害它们，她只是单纯地想发泄一下情绪而已。
看着倒映着云朵的海面，她情不自禁地做了一个嘟囔嘴的表情，活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鱼。过了一会儿，她又傻乎乎地冲着海面苦笑，像不小心吃了一个酸橘子又不得不说好吃。然后又做了一个冲海洋眨眼的表情。她似乎把海洋当成了一面摆姿势、做表情的镜子，不停地变化着花样。可慢慢地她笑容洋溢的脸逐渐被孤独带来的苦闷和低沉的情绪占据，最后干脆大哭起来。
哭声传到了海洋的另一边，传到了海底深处，十分地难过和伤心。海洋里年长的海龟听到了哭声，游到川的身边，关切地询问道：“可爱的公主，什么事情让您如此伤心？”
“海龟爷爷。我发现我一个人好孤独，都没有人陪我玩，陪我笑，陪我哭。我做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川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一边抽噎，一边将自己的心事向老海龟倾诉。
海龟明白了川如此伤心的缘由，微笑着对川说：“传闻北方冰原上有一位能够实现别人愿望的女巫，你若有烦恼，可以去那里试试运气，或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川一听到有人能实现自己的愿望，立刻揉了揉自己红肿的双眼，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她已经等不及要请女巫赐予自己一个玩伴，一个可以一起成长的玩伴。她一刻也等不及了。忘记了之前的伤心，辞别了海龟，飞速地往北方冰原进发。
尽管川是水的精灵，可她并不喜欢北方那片冰原。那里的风像刀子一般凛列，寒冷像细针一样刺人，空气像沙漠一样干燥，常年笼罩在暴风雪之中。川每次路过北原都会选择从旁边绕过去，她并不想体验被冻成冰雕的感觉。可当她得知自己能够找到一个伙伴时，她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温暖，像铠甲一样包裹着她的全身。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似乎什么也不害怕。
这样的信念支撑着川穿过北原最外层的风雪。无数次她觉得自己快要倒下了，这种勇气就一次次地把她唤醒，支撑着她一步步蹒跚艰难地向前。不知道抗过了多少次风雪的洗礼，快要力竭的川终于到达了北原的中心。她仔细打量着这片雪白的土地，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时，一个身穿雪白皮袄、满头银发的老妪出现在川的面前。用略带警告的口吻说道：“小姑娘，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样的目的来到这里，你最好趁我还有心情和你讲道理的时候离开。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再想走，就走不了了。”
川被白发老妪稍显阴冷的话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壮着胆子缓缓地说道：“老婆婆，我本无意打扰您的清净。听闻您能实现虔诚之人的愿望，所以冒昧前来求愿，请您不要生气。”
说完这句话，川依然大气不敢喘。显然，她心里也没有底。
“来这里的很多人都想许愿，也都觉得自己很虔诚。他们从世界的不同地方来到这里，带着不同的目的，可最后，无一不失望而归。所以，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赶快离开！”
“我…我不知道之前来的是些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到这里。…可…可…可是我还是想大胆地向您提出一个请求。希望您能赐予我一个相伴的…朋…朋友。”川颤颤巍巍地说。她不知道这个阴晴难测的老婆婆会不会答应她的请求。
“哦！”老妪听到这里用一种既吃惊又疑惑的神情看着川的眼睛。那是一双澄澈透明的眼睛，就像最干净的蓝宝石。透过这双眼睛，老妪看到了化身云雾一个人在天上穿梭的川，看到从鱼儿身边慢慢游过无人搭理的川，看到一言不发、四处漂流的川，看到娇小柔弱、孤零零的让人心疼的川。她还注意到川被微微冻红的小手，十分心疼。她见过不少心怀鬼胎的人，没有一个有川这样澄澈的双目，没有一个有这样简单的诉愿。如果不是自己年老将朽，她甚至想要把这个小女孩留在身边。谁会愿意陪一个老婆子在这个鬼地方待着呢！她自嘲地想道。“闭上眼睛，想着你的愿望，心里不能有其他的杂念。一旦上苍觉得你不虔诚，你就会被送出北原。”虽说心里早已被川触动，老区却仍故作威严地说道。
川听到白已的心愿有可能实现，立马乖巧地闭上眼睛，生怕晚一秒钟，老姿婆就会反悔。而当川再次睁开眼睛时，老妪已不知所踪，她也被送到了北原之外。正当她以为自己失败了，打算大哭一场时，她惊奇地发现自己面前静静地躺着一颗棱柱形的石头，而石头似乎有生命似的，一下子跳到川的手中。老妪温柔的声音在川脑海中再次回响：“这是山，你把他放在海水之中，滴一滴你的血，他便会成长。此后，你就是山的姐姐，而山则是你的弟弟。”说完，老姬的声音再泡滴决见，
川开心极了，化身一条大鱼快速返回她生活的地方。遇到清风，她就畅意地对风说：“风儿，我要当姐姐啦。”；遇到游鱼，她就愉悦地对他们说：“鱼儿们，我要有一个弟弟了。”；遇到太阳，她就大声地对天空说：“太阳爷爷，以后我就伴儿了。”；遇到黑夜，就肆意地呐喊：“黑夜，此后我再也不会怕你了。”每经过一个地方，她巴不得所有人都听到她的光奋和喜悦。
的确，她一个人生活太久了。
回到生活的地方后，川施法将海水排开，使海洋中回留下了一个刚好能够放下山的坑，取一滴鲜血滴在山的表面，再慢慢地把海水填回来。每一步，她都极为小心，生怕弄疼自己的弟弟。而鲜血化为一股力量，融入山的身躯。
之后的日子里，川就像等待喂食的小鱼，一直在山旁边转个不停。时而凑到山身边听一听山的动静，时而变成一把大伞顶在山的上方，时而又化成小雨山带来新鲜的水分，时而又给山不停地唱歌。终于，在第七日的时候，山的种子“咔”的一声，挣脱了外壳的束缚，从水中露出了圆圆的头，睁开和川一样干净的眼睛打量这个陌生世界，嘴里学鱼儿吐着泡泡，一副懵懵的样子。
川以一种陌生的眼光打量看这个被称之为弟弟的小家伙。心中不禁疑问：“难道我以前是这样子来到世界的吗？这个小家伙以后会和我长得一样吗？”川不停地问着自己这样的问题。
她试探性地探出一只手往山的脸上捏了捏，软乎乎的，像绵花一样。而山看着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孩，也缓缓伸出手在川脸上捏了一下，也是软乎乎的，好摸极了。川被小家伙捏脸的动作逗乐了，“呵呵”地笑出声来。山也无声地张开小嘴笑起来，露出了还没有长出牙齿的牙床。
此后的每一天，川就像保姆一样伺候着山。呼唤海里的鱼儿和虾蟹来给山讲故事；变成云朵和山玩捉迷藏；用水变成一个个玩偶给山玩。在山不开心的时候，做各种奇丑无比的鬼脸逗他开心。虽然经常会因因为不知所措和山一样大哭起来，但更多地时候川体会到了被人依赖和需要的温暖，就像在塞冷里被清晨第一绪阳光照耀那样，心底暖暖的，格外踏实。
山在川的呵护下一天天地长大。开始可以像川一样四处游走，不过经常在家附近的海域迷路。川也教给了山一些控制自己能力的法术。慢慢地，山学会了在大海中变出一座光秃秃的岛屿，以供他和姐姐休息。川本着戏弄的心态让海水把小岛淹得只剩下一个刚好冒出海面的头，下一秒山便作生气状憋了好大一口气把岛引爆。石块落在海中，溅了川一身水。原本好好晒着太阳的川怎么能忍受山的恶作剧，像一头炸毛的猫咪一样，追在拔腿就跑的山身后疯狂地往山的身上泼水。山哪里是姐姐的对手，很快便举手投降。
玩累了的山又重新变出一座岛屿，懒洋洋地躺上去，安静地数着天上稀疏的星星。川似乎也没有力气去捉弄弟弟，有气无力地在山身边躺了下来。睡意朦胧的山感受到了姐姐的气息，好奇地问道：“姐姐，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
川虽然很疲惫，但还是耐着性子讲起了故事。从自己一个人孤独地生活讲到去北原求愿，再到如何日夜守护自己的弟弟。川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久，只是当她说完时，身旁的山早已传来酣睡的鼻息。
“真是的。”川喃喃说了声。看着熟睡的山，川又想起了他当初刚来到世界的样子。说实话，川甚至有些嫉妒山，因为他总能和鱼虾打成一片，总能和所有人玩在一起。但一想到山是自己的弟弟，一种莫名的骄傲就出现在川的心头，把一晃而过的嫉妒清空了。川温柔地召集云彩遮住了月亮的光辉，也进入了梦乡。
相互嬉闹的日子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过去了。川长成了美丽温婉女子，山长成聪明强壮的少年。川早已收敛起随意任性的泼辣性子，变得稳重恬静。可最近她却陷入了一个困惑之中：这么多年来，川给山讲了很多遍他如何来到世界的故事，她一直强调山只是为了陪她而来到世界。从前她大大咧咧，不会关心别人的想法。可是当她长大之后，她便觉得山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不是为了实现什么目的的工具，他应该拥有自己的活法。可是川又担心告诉山之后，山便会和自己疏离，自己也又要回到那种无人回应的孤独中去了。
一个风清云淡的夜晚，川终于下定决心把事情说清楚，不仅仅是为了山，也为了川自己。这么多年来，把照顾和陪伴山当作人生理想的她似乎忘记了如何成为自己。她托风把消息传给在一座小岛修炼的山。山很快来到了川的面前，乖巧地坐在她的身旁。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样。
“山，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吗。”
“姐姐，我为了陪伴你而降生，你说过很多次。我一直记得。”
“对。除此之外呢？你就没想过做一些和我无关的，真正的只关于你自己的事吗？”
“呃……这个嘛，以后有的是时间。反正，你不是要一直陪着我的吗？”山显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语气中透露出一点无措和疑惑。
“不，你应该知道，陪伴我不是你生中所有的追求，你应该学着去做一些想做的，和我无关的事。同样的，我也一样。曾经的孤独让我以为陪伴就我一生最重要的事。可现在，我和你都忘记了成为自己。或许我们要试着离开彼此，遵循自己的内心，学着出去看看，学着寻找真正的自己。”川不忍心但故作镇定地冰冷地说道。
山一下子没能明白姐姐话里的全部意思，但大致猜到了姐姐的意图，怯怯不舍地弱弱回了一句；“所以，姐姐是要山走吗？”
川没有肯定，但也没有否定。山在几刻地沉默后仿佛知道了答案，转身离去。只留给川一句：“姐姐，记得在你找到自己后来看我。想必那时山也成为真正的自己了吧。要记得哦！”随后纵身跳入水中，往远方游去。
山走后，川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号陶大哭，像极了从前那个因孤独而痛哭的小姑娘。而她不知道，另一个地方的山也和她一样泪流满面。终于，川觉得自己的眼泪都流尽了，跃入海中，往世界另一边游去。
就这样又过了很多年。而究竟是多少年呢？没有人清楚。
在山谷修炼的山从风中听到了川的消息，从山的足底游过的鱼把山的状况传递给了在南海航行的川。他们不再是当年只会玩闹的孩子了，也不是那个把陪伴对方当成生命唯一追求的少年了。如今，山的肩膀足够宽广，胸膛足够开阔，脊梁足够挺拔，能够担起责任和担当，能坚守正义与善良，能阻挡流言和诱惑；川的怀抱足够温柔，抚慰足够暖心，笑容足够慈善，能够清除污垢，洗涤灵魂，治愈创伤。
是时候相见了！
他们向沿途的星星、月亮和太阳宣布相见的讯息，向游鱼和飞鸟传递重逢的喜悦。
终于，他们重逢在他们降生的地方。他们相拥，幸福的泪水流了满面。
山邀请川见证他的王国：高耸的山脉如卧龙般盘伏，支撑起王国的骨架；广袤的平原一望无际；巍峨的青山绵延起伏；洼地、盆地镶嵌在硕大的版图之中；沟谷纵横，险峰林立。山的杰作霸气豪迈，凛然遒劲，无不透着一种宏伟的气概。现在的山早已成为可以独挡一面的男子汉了。
川为弟弟的成长感到欣慰。她两手一挥，天上瞬间乌云密布。她以爱与慈悲化为雨，飘落高山之巅化为雪，幸临平原之地成就万顷碧绿，山涧、悬崖和沟谷成为溪流、瀑布、大江。从此，青山流水，绿树葱葱；平原湖泊，沃土千里。
山遇川成为兼怀生灵的山，川遇山成为化生万物的川。
海洋大陆架的五彩珊瑚说明山来过，地底涌动的暗流证明川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