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由家乡想到远处
由家乡想到远处
说起家乡，我必然不得不提农村二字，但不是沐浴现代恩泽的新农村，更不是享誉中外巴不得一个扫地大爷都是某企业龙首的华西村那般阔气非凡的农村，而是依然挣扎在贫困境地的农村，依然未完全开化早已不入潮流前线的农村，似乎除了那一汪汪自然景致便再无说头的农村，把我生养长大的农村。我是实打实的农村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身份证上冗长的说明就是最无可辩驳的例证。直到现在，我的身上还总漂浮着一股从高原红土黄田青山绿瓦里带出来的洗不净挥不去的农村气息。我打小便听着长辈族老世代传承下来的神话传说龙门轶事，吃着牛马猪羊粪便浇灌而出的蔬菜瓜果，睡卧在一张叶片便有我脸巴大小的数十年粗壮杨树下。未走出村子前，吃的是长江最上游山里最清澈甘冽的山泉水，游的是清痕未消的溪流浅潭，洗着高原干净得只能找出昨夜燃尽的草木灰的空气，所谓世外桃源，其实我家乡倒也不差。它拥有所有城里人向往的平静安闲，找一处土木房子便可以安安静静从年头蹲到年尾，夏天待在门隙走风的屋室里，冬天腚下挟一根小板凳挪着动着晒暖洋洋的太阳。这是这央央盛世几处美得紧的去处，也是这闹嚷嚷的时代难得的净地。
若是你让我与你聊一聊这方土地上的历史人情，侃一侃这抹清净的山水风景，说一说邻里间不可不说奇妙轶趣，那定是你搬来百把千个箩筐也装不下，千个万个竹篓也盛不满。不说大话，三天三夜定然是讲不完的，十天十夜也是不够，若是稳稳当当地听我说个一两余月，说不定可以听个大概，但顶多得之七七八八。要说真的通透明白，估摸着要在这个山沟远壑里住下来融进去方能得之真谛。都说农村没有什么值得探寻的秘密，但若是真探寻起来，意趣定然不少，路遥从黄土高原的村庄里挖出了苍茫起伏的《人生》、不甘平凡的《平凡的世界》，陈忠实悟出了波澜壮阔可顶的上中国近几十年文学前五的《白鹿原》，说不定哪一天我也从这芝麻绿豆大小的土地上得些灵感，写出部佳作。但是你若有什么神鬼妖魅做法驱邪等被视为封建迷信的问题，我可答不上来，这东西玄乎得很，你不信吧，多如蚁卵的铁铁例证一个接着一个，你信吧，现在所谓一家独大的攘除异己口口声声说世间最真学问的科学有百般否定。至于其他的家长组规祠堂祭典多数在文人墨客历史悠久的江南浙徽一带，我们这儿没有，所以不敢妄言。总之就一句话，有的自然会娓娓道来，没有的定然另寻他处。
当然，这么些个令人向往的美好不总是那么美好，且不提农家泼妇骂街的烂俗污秽言语，也不提小民为蝇蝇小利而争个面红耳赤的铁公鸡般吝啬之心，也不必提还有待提高的现代化水平，但是这行走社会必备的钱币便是一大直观的不足。记得前不久看到一则令全国欢欣鼓舞的新闻，说的是全国所有县份宣布脱贫摘帽，全世界都没有克服的难关被勤劳耕耘的中国人用几十年奋斗从梦想变成了成真的事实，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的第二年，想必没有必这个更好的给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礼物了吧。作为一个中国人，我自然是无比自豪欣喜于祖国蒸蒸日上腾空翱云，但从家乡的诸般表现上看，这些信誓旦旦心中无慌的美妙数据未免太过单薄。我虽先知先觉总有一天贫困会被褪去向往的富足生活将会来临，但却不是这么早这么整齐划一，这倒不是质疑国家的宏伟图愿，也不是否定若干干部的辛勤工作，只是名不副实的东西如果听之任之不做反应倒是有些对不起我读的十多年书香学堂，对不起那些等着跟上时代的或古老或淳朴却就是得不了好生活的村庄农村。一个作者一生是要说很多话的，有的极富哲理，被人当做枕下人生箴言，践行一生；有的胆大，被人当做狂妄之语，口诛笔伐；有的阴暗，诉尽不好的哀凉情绪，但无论如何，不能违背内心真实所想是真理名言。至于说得说不得，就是另外的事情了。毕竟，你很难把没有什么产业支柱发达路径，全把所有经济发展希冀于务工耕农、种植一亩三分地还要看天吃饭的玉米土豆这类行当发家致富的地区视为不贫困，因为在印象里这样的地区应当存在于上个世纪或者如今的拉美。这里的绝大多数男女青壮多数时间都在天南海北地奔波，他们没有什么文凭，学也没有上过几天，收益波波荡荡，他们不缺力气，吃得了苦，只是没有人给他们一个机会，至于他们的家乡，一茬又一茬的政府官员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只是听说某某官员贪了多少多少钱，吃了多少多少个低保，什么时候高升调走了，什么时候露馅落马了，就是没有听说有人正儿八经地为他们家乡某一个产业。他们懂得把上边拨下来的钱抽些成分后给到下边人的手里，花钱的行当也能做个不停，只是不会自己生钱，不会从根本上谋一个自力更生的未来，这便是我看不惯的第一个缘由。另外，虽说山里是没有沿海的便利，没有赶上旅游发家的新时代新产业，但是也不至于连承认贫困的勇气都没有，又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隐秘，打肿脸充胖子倒是一个比一个强。再者，贫困犹如一个桎梏，套在当地人们的头上，久而久之，便被畸形地当成了一种值得夸耀的光荣，当人们因为贫穷而沾沾自喜，为了低保而虚假编撰一些并不存在的故事的时候，为了建档立卡不多不少的补贴而分崩离析的时候，一种骨子里变形了的东西压弯了脊梁，就再难铁骨铮铮的站起来了，指望那样的的地方脱贫，倒真是一场攻坚，穷山恶水还有恶人懒汉等着吃嗟来之食的攻坚，一堵墙推倒更多墙矗立着的攻坚。我本意不想给全国的喜庆浇上一盆冷水，这只是给那些被泛着欺骗和隐瞒的水面倒上一点自由而真实的言语，给那些生活在其他土地上不知江湖远的人一点儿并非耸人听闻的言说。但我打心底里鄙视那些尸位素餐的人，不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是他们实在是没有好好为那些勤劳了一辈子却干不出什么名堂的人民谋幸福，他们当的官嘴上说的轻车熟路，做下来不如人意，离人民群众远了些，站得高了些冷了些。若是有那么一天，我们这美好但是被称为蛮夷之地的地方能有一个真正带着这群不畏辛劳的可爱质朴的人民走向富裕，那我定会心悦诚服地称他为一个人物，而不是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名气的例行公事的干部。或许那时候，我不会在贫困省份上看到云南，不会在脱贫摘帽吊车尾处看到我心心念念的家乡。
云南是何方神圣？彩云之南，孔雀之乡，多民族之省，野生菌之国，云贵高原，喀斯特地貌，段誉所属的大理国是也，孟获称王称霸的蛮夷之地是也。云南拿得出手的几乎就是上面几个有趣的别称，还有全国乃至全世界数一数二的水力发电站，至于其他的，我一个大学之前连省会都没去过，二十岁只走过两三个市的自称云南人能抖落出的，也就只大城市里没有的自然优美的旅游资源了。且不说享誉中外一年四季皆如春时十二个月繁花似锦的昆明，也不说被视作人间最后一抹净土的、最接近天堂的香格里拉，也不说曾望雪山颔首与旖旎风光为伴而后被商业钱币铜臭搞得乌烟瘴气被人诟病日深的丽江古城，每一个地区都有一些拿得出手的东西。譬如洁净圣洁不输XZ的苍山洱海，并非井底之蛙不见海不识海，只是万顷汪洋无垠似海；也并非山林耸立不恶山不挑山，只是缭绕云海苍苍巍山。还有中国为数不多的热带风情地区——XSBN，温泉遍地的腾冲，南方高原苹果之乡的昭通，湿沼原始的普者黑……
提起这些旅游景点，我如数家珍。这让我想起了高中地理老师讲的一个玩笑话：老师曾有一次去外省旅游，偶然结识一个上海的游客。那人问老师是哪个省份的，老师如实说云南，然后那人问哪个市区的，老师便回答昭通。那人这辈子第一次听说过云南还有ZT市，在他的认识里，云南似乎只有昆明。老师只能发挥她专业优势，给国内友人科普了一下高原山地里的昭通，但结果对酒弹琴，终于停了口水，两人略作尴尬地微笑，之后便分别。此后，为了省去交流和解释的唇舌麻烦，每每有人问老师你是哪里人，老师便答昆明人，然后双方便你们昆明是不是哪哪有什么什么地聊起来。其实老师对昆明不是很熟，好在对方知道的更少，所以一个敢说一个敢信，相谈甚欢，屡试不爽。后来我去外地求学，对较为熟悉的人会略微介绍一下ZT市，至于一些出于礼貌性问候并不深交的人便有样学样地用老师教导的方法聊天，至今没有出过什么笑话。而且比起你强调过昭通二字的读音可还是经常会把读音读错的朋友来说，两个都不是昆明人的人聊起来倒还开心不少。
对于学习过地理的人来说，学完地球仪上各种线条各种圈道后，要学岩石圈水圈大气圈以及各种循环，而后学习四洋七洲若干海，再学名山名川若干国，最后学偌大之中国地理，这便是账面上要求的全国统一的学习内容。但其实还会有一课乡土地理，讲的本省的地理概况。由泛泛大海回归家乡本土，由粗糙大概转归小之数十倍的云南。大抵有三层用意，一来水一些课时，撑一撑时长；二来多些可以今后给外地人称道的谈资，是为开拓眼界；三来加深对自身了解，培养乡土情结，省得忘了根本。以上三种目的是从学生经历中总结出来的，虽说有些不严谨，没有考证，但八九不离十，还是可信的。有人觉得这是为了猜题，这倒真不是，以高考出题老师的出题门道，能让你猜中题断断是不可能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即使提及某个地名，也不是考本地人熟知的常识，而是考一些听若未闻的新概念，或者考一些似曾相识却不识庐山的题目，占便宜，最多是老师多看些捶胸顿足的笑话，学生就别想了，哭都哭不出来。
美好的表面之下也有可能会隐藏丑恶，平静之下也有波涛，阳光之下阴暗依旧存在，看到别人想给你看到的是常常，看到精细入微的倒是难得，是以苏轼言：“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若要识得庐山真面目，定是要多读多看多经历多体验，少坐井观天，必要时候“绝知此事要躬行”，这便是先人留下来的道理。精精简简，多通俗易懂，少晦莫若深。
之所以会说这些激烈的言语，可能是得陇望蜀人心不足，也或许是没有见识过苦日子，又或许是当地的不堪让人心寒，反正一字一句都不是醉话。所以，这些话，说愤懑之举也行，说理智之语也凑合。外行的人看到极致的美好和极致的不堪，而身正身处其中的人才能看到日积月累下藏纳的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