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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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早晨,天空灰沉沉的,空气里充满了土腥味,浮尘天没完没了。

任乐水起来,换了一身干净的徒步服,出了村委会的院门。亚力坤警觉地跟在他身后。任乐水一宿没合眼,他的思维有点儿混乱,村里扑面而来的气息,让他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他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访惠聚”重点任务的说辞。在阵地建设、“去极端化”和群众工作的重点上,他理不清头绪,仿佛每样工作都重要,有一种老虎吃天无从下口的无奈,那种成竹在胸的淡定突然就消失了。原以为,以自己研究员的知识、副厅级领导干部的能力,对付乡下一些疙疙瘩瘩的事情不在话下,来到村里才发现,想法离谱。自己面对的是另一种思维方式,另一种精神层面,另一种运行方式的南疆农村,民心散乱社情错综复杂组织软弱涣散,乱哄哄一片。常年的机关经验和知识积累似乎没有了用武之地,仿佛走在一个黑暗的隧道,既不能跑也不能停,而前方没有一丝光亮,犹如困兽,这让他非常恼火。

太阳升起来了,朝霞洒满大地,狗儿在远处吠叫,人们的屋顶升起了炊烟。任乐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带着泥土味的空气氧气饱满,快步走着,他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起来,他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摸了摸心口,微微一笑。

“心,民心!一切工作从聚民心开始,做群众宣传,健全党团员队伍,开展民生工程!先用一点点‘微行动’把民心聚起来。”

任乐水下定了决心,急速向村委会返,亚力坤快步跟上,扬起一片尘土。

“亚力坤,村民最想让我们干什么?”

“修路、修房子。你看村委会破破烂烂,都没有人愿意来。”

“好吧,我们先修路、修房子。”任乐水大声说,两个人不约而同呵呵笑起来。

任乐水给大家又分了工:谢浩杰和阿尔法入户调查,文泰和海拉提摸底调查,开展党团员和青年人的工作。

“那书记,您就指挥着,想和谁一组都行。”谢浩杰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我有我的事情,回乌鲁木齐。”

大家诧异地望着任乐水。

“我回去要项目,文泰你先打三个报告,一个是修路的,一个是修村委会的,一个是改造学校危房的。我去县里请假,你报告写好了发我邮箱。谢浩杰你主持一段工作。”

“我主持?别走进别人家里都出不来了。”

谢浩杰甩着双手,围着任乐水转圈。

“浩杰,你多点儿觉悟,老百姓是我们的百姓不是敌人,连百姓家都不敢进去,说明什么?说明百姓和我们的隔阂,那隔阂就是民心。去,大胆地带着亚力坤去,天是共产党的天,村民是共产党的百姓,你怕了百姓,说明我们丢了民心。”任乐水说。

“那暴恐分子不也是从村民里出来的?来之前,你去绿洲不是去参加老同学的追悼会了吗?”

谢浩杰一点儿不理会任乐水的感受,他的话刀子一样割着任乐水的心。

“谢浩杰,你是一个共产党员,说话要负责任,民族分裂主义、宗教极端主义和暴力恐怖主义这些‘三股势力’只是一小撮,不代表任何一个民族,他们不代表我们所有的群众。我们连做群众工作都不敢入户走访,还谈什么坚决斗争?我也担心大家的安全,但我们缩在窝里,正是‘三股势力’想要达到的目的,他们用暴力恐怖恐吓群众,难道还能吓倒我们这些共产党员?”

任乐水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有一种惊人的震撼力,大家鸦雀无声。文泰低着头,看到任乐水的腿在打抖,他知道,书记被悲伤和愤怒所激,只是百炼成钢的修养,让人觉得他仅仅在严肃地批评人,其实能让书记浑身打抖的经历并不多。

“浩杰,书记说得对,我们的观点还没有从机关的理论做派转变过来。书记您放心,浩杰只是心急,其实大家都在担心安全问题,您走吧,我们一定会把工作做好。”文泰说。

任乐水带着痛苦和难安的心情回到乌鲁木齐。

走出机场,任乐水有点儿不适应。南疆的大地小草吐绿了,而地窝堡国际机场的空气里却透着寒意。候机厅窗明几净,流光溢彩,和几个小时前尘土飞扬的农村形成了剧烈的反差。任乐水情不自禁地扬起头,看了看雾气蒙蒙的天空,他又闻到了那种带着汽车尾气的熟悉味道,络绎不绝的噪音冲击着他几乎麻木的耳膜。

任乐水给妻子张雯拨了电话,意外的是张雯去了吐鲁番。

任乐水有点儿失落,自己临时决定回家,张雯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

“老任呀,等我啊,我明天回来。你自己打了糊糊喝,别去餐厅吃那些五毒俱全的大耳朵肉。”

看着嘟嘟作响的手机,任乐水心情落寞。老婆总是对他有一出没一出的,典型的大大咧咧的女人,经常让他有种被忽视的冷落感。

家里窗明几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行书条幅:“厚德载物”。那是一个知名书法家作品。他喜欢这幅字,洒脱藏拙,中实不怯,用笔讲究,控笔有度,力透笔锋,起落有致。字里的道理更让他着迷,是他做人的座右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神清气爽。在村里,他总是懵懵懂懂。他一直相信自己的自制力,欣赏自己随遇而安的心态。但是在那片尘土飞扬的土地上,面对带着异样目光的人群,他时时感觉到思维的迟钝,那些东西让他气浮,情绪无法安定,思维也有些混乱。他是一个积极向上的人,而在村里,他的心头时常升起一种浮躁的情绪,他控制着自己,依然乐观,但那些情绪时时折磨着他的内心。

他感觉疲惫不堪,和衣而卧,倒头睡去。醒来,已经夜深人静。

他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窗外,光明路上车来车往,喜爱夜生活的人们还在奔波。宁静的情绪从心底向每一个毛孔弥漫,一种祥和的愉悦感紧紧拽着他,他突然泪流满面。夜风微拂,夹着一丝寒意,泪水凉凉地覆在脸上。那一刻,任乐水几乎停滞了思维,他仔细地体味脸上温润的感觉。他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他一向对人彬彬有礼,对事客观公正。长期的理论研究,让他思维严谨、逻辑分明,总能抓住一种本质的东西,儿女情长的缠绵对他而言是幼稚可笑的。然而,一个多月的驻村工作,改变了他几乎冷漠的内心世界。他知道自己在变化,当他冷静地站在局外,他突然被眼前的城市所打动,过去那种习以为常的平凡日子,原来是那么难得,那些富足的舒适的充满和平的时光,似乎是一种上天的馈赠。然而这些背后却深藏着无数人们的奉献。那些在南疆基层默默工作的干部群众,那些牺牲了生命的英灵,那些生活和战斗在反恐前线的同志,为这座城市在默默奉献和牺牲着。以前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些生活背后的力量。驻村开展“访惠聚”工作让他有了一种更深切的体会。好日子的根在基层、在下面,原来在城市里享受的一切安逸,都离不开基层的干部群众一天天的维稳工作的辛苦付出,可是许多市民却没当回事,以为一切是理所当然的。想着,任乐水内心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一年驻村责任重大啊。

早晨,天空飘着急雪。

任乐水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早餐,烧了壶滚烫的奶茶,喝得浑身热乎乎的。想起要去财政厅和教委,犹豫着穿什么衣服,打了领带,想了想还是穿了驻村时的徒步服。去要项目,西装笔挺的总不好意思开口,徒步服是研究院的驻村工装,进门不开口,那些老朋友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他给两个熟识的副厅长打了电话,约好时间,去了。

雪下得急而密,汽车缓慢地行,人匆匆赶路,花花绿绿的伞游动着。雪花大而白,却并无寒意,倒有点儿暖洋洋的快意,把人的心情洗得清爽干净。

任乐水一见到老朋友,就急着谈要项目资金的想法。人家也不推诿,直接叫了业务处长问了情况,刚好都在做今年的项目计划,口头答应了,计划下来时重点考虑。让任乐水吃惊的是,自己竟然是第一个从村里回来登门拜访的驻村工作队队长。加上都是几十年的老朋友,谈项目出奇地顺利。只是去了交通厅,领导都下南疆调研了,找到认识的一个副处长,了解到项目计划在去年底就做了草案,要增加他们村,可能有一定难度。打听到那个他熟悉的副厅长在喀什调研,想想不能拖,约好了第二天就去喀什找副厅长汇报。跑了一天,也不费什么周折,两个项目有了些列入计划的眉目,任乐水有一种舒心感。倒是邀请这些帮助他的老朋友吃饭,却费了许多口舌。“任书记呀,都是老朋友,你们在基层出生入死地开展‘访惠聚’,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和家人聚聚,再说吃饭总是有点儿嫌疑,好像我们给了你项目,才有了聚餐的事情,瓜田李下的,算了,下次项目开工了去村里看你。”教育厅副厅长这席话说得任乐水内心有些激动。是啊,大家都忙着,办件事就聚在一起吃一顿,怎么吃都有一种不太合适的感觉。任乐水感觉到了社会风气的变化。

买了鱼,回到家,做了几道菜,等老婆张雯,任乐水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离开一个月,原来以为老夫老妻了,可真要见面还有点儿激动,一种久违的思念不时地纠缠着他的内心。只去了农村几天,任乐水的各个器官都重新活跃起来,焕发出勃勃生机。

张雯进门,看也不看任乐水一眼,急着换拖鞋上厕所。任乐水苦笑一下把米饭端上桌。

张雯急匆匆坐下,把几个菜都尝了一下,抬头凝视着任乐水。

“老任,这饭烧得有水平,好久没吃上你做的饭了,这些日子,我每天都担心着怕你出事,真不敢相信你又坐在我面前。”

张雯说着哧溜哧溜哭起来。任乐水心里一颤,赶忙去卫生间拿了毛巾。张雯抹把脸,还在一抽一抽孩子似的哭。

“咱图啥呀,儿子读研究生了,你都副厅了,还下去,一天让人担惊受怕。你说这‘访惠聚’搞了些啥?我们有家不能回,人家文泰女朋友也飞了。”

“雯雯,怎么说着说着就没有党性了?”

“你来些人性吧,我一个老太婆,每天跳完广场舞,回到家孤苦伶仃的,连个倒水烫脚的人也没有,想养个狗吧,怕有感情了丢不下,每天回来就是看电视剧,那些狗血的宫廷剧,裹脚布一样臭长的韩剧,把我看得只想吐。”

“你是好日子过惯了,不知道舒服不如在家躺,多好的日子自寻烦恼。”

张雯张了张嘴想吼,看着笑眯眯的老公,突然换了话题。

“老任,你变得和蔼可亲了。哎,你们这一下乡,知不知道把多少人害了?文泰的博士没有读成,一桩婚事也给拆了。”

“怎么讲?”任乐水来了兴趣。

没让文泰读博,全研究院都知道,任乐水有点儿愧疚,可是在公私问题上,国家大义为先,舍小我为大家,从来就是任乐水的做事原则,那么自己带出的队伍也必须这样。可是却毁了文泰的婚事?原来,文泰一直在和北京大学的一个社会学研究生谈恋爱。那个女孩出生在东北,偏偏喜欢上了豪放的大西北风情。每年假期都来新疆调研采风,在一次会议上认识了文泰,俊朗稳重的文泰让她痴迷。那种被漠风吹亮的古铜色皮肤,那种天然去修饰的洒脱,那种爽朗的笑声,让这个生长在大都市的姑娘迷恋不已,她对文泰发起了一次次的感情围剿。文泰一向冷静,历经几次恋爱的失败,对异性有着特别的警惕。可是这次,他被姑娘的火热激情融化了。他仿佛找到了命中仙子,所以他决定考博,他想和自己心爱的女孩在一起,他不想让姑娘来新疆。那个迷恋西域风情的姑娘,在追寻她古代的梦幻。可如果要过日子,他知道新疆一定不是那个姑娘的未来。文泰爱着新疆,但他知道他爱的姑娘会随着激情的消失,重新审视生活。他要去北京陪着姑娘一起奋斗。当听说文泰考上了博士的消息,姑娘乐疯了。他们做出了决定,在文泰读博之前,一起把结婚证扯了,开始他们幸福的生活。

文泰读博没成,让人家姑娘伤心欲绝,要和他分手。文泰本来就是新疆男人火爆的脾气,什么也不解释,就算分了,表面上若无其事地和任乐水下乡,其实内心翻江倒海。只是常年研究学问养成的素质,让他保持着一种超然的冷静,一个人默默舔舐着伤口。文泰是爱她的,一种理智而深沉的爱。姑娘以为这种赌博似的冷战,会断了文泰下乡的念想,她让文泰在爱情和下乡,在北京和新疆之间做一个选择。她等待文泰回心转意,回到她的身边。她每天在QQ里看到的是文泰的黑屏头像,每日的微信也没有回应,好似一切的信息都在遥远的天际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发出了最后通牒,要文泰三日之内赶到乌鲁木齐,要么文泰和她办结婚手续,要么文泰祝福她在北京嫁人。她知道文泰一定收到了她的消息,她毅然决然来到新疆,就像她给文泰的最后一个消息说的那样,在美丽华宾馆2014房间等他三天。

“北京姑娘没有等到文泰,等到了你?”

“文泰下乡回不来,又担心出事,所以给我打了电话。”

“文泰完全可以回来呀,乡下又不远,一趟飞机,一个多小时的航程。”

“这不是乡下远不远的问题,是新疆远不远的问题。文泰想把家安在北京,姑娘想来新疆,他们谈不拢。”

“文泰也是,在北京、在新疆不一样生活。”

“老任,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新疆的孩子都愿意去内地发展?文泰从来就处事冷静,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姑娘的激情毁了他人生的长远大计。”

“都你这种想法,新疆谁来建设?谁来保卫?我们任冰以后就得回来工作。”

“做梦!任冰以后留上海,否则,我也和你散伙。”

任乐水张了张嘴,看了眼张雯,没有说话。

“那你们怎么又去了吐鲁番?”

“你还真是死脑瓜,小姑娘不甘心呗,北京那边人家别的男孩子追得紧,就等着小姑娘一句话,小姑娘当时悲痛欲绝,我说服她一起出去转了转,就去了文泰的故乡。”

“你还挺有心思的,难得。”

“谁像你,不食人间烟火,文泰和你一个样子,多好的北京姑娘,就这么给扔了。可惜!”

一路上,北京姑娘给张雯聊的都是高昌的老故事,把张雯佩服得五体投地。以前去吐鲁番,不是看看杏花节就是看看坎儿井,要么买点儿葡萄干。张雯去看过那个尘土飞扬的遗址,在她眼里,就是一些破烂不堪的土垛子,坐个马车跑一圈,吃一路土,干净的衣服被尘土裹满,灰头土脸地回到出发点,太阳晒得皮肤疼。而这次,北京姑娘如数家珍地讲解了一遍高昌的故事。

张雯了解了那段复杂的历史。高昌城在13世纪末的宗教战乱中被毁弃。

“你知道,北京女孩为什么崇拜文泰?因为文泰祖上就生活在吐鲁番。那小姑娘就要找藏在故纸堆里的传奇。”张雯的表情夸张。

任乐水眼前浮现出文泰英俊的面容,内心也吃了一惊。文泰身上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迷恋新疆文化,又非常排斥新疆这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内心涌动,特别想逃离这块养育他的地方。看人时要么双目直视,要么冷眼旁观。

“但不管怎么说,文泰的文姓还是有很长历史的。也说明新疆自古就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大家庭形成,多民族大一统的中国疆域开拓,是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历史必然。”

“老任,有学问。”

“别什么学问了,那北京姑娘看了遗址,寻了文泰老家,到底回心转意没有,是嫁还是不嫁?”

“嫁!当然要嫁,嫁人家北京男人,现在的孩子婚姻像游戏,谈得好好的,一赌气成了别人的女人,一辈子就稀里糊涂扔泥塘里了。”

“不懂了吧,孩子们流行闪婚,说不准又嫁回来了。”

“我看是闪命!”

老两口就这么絮叨了一晚上。被窝里,多了很多新鲜感,任乐水有一种新婚燕尔的快乐。

“你这下乡,还长本事了。”

“下乡嘛,就是历练,把思想历练了,顺便把身体也历练了。”

张雯掐了一把任乐水的大腿,扭身睡去。又说:“阿尔法的老婆怀孕了,也没个人照顾,这乡下的,挺难为人的。”一会儿响起了细细的鼾声。

任乐水担心着文泰,他不知道一个简单的决定,让文泰失去了那么多,他一直欣赏这个稳重的新疆男孩,帅气而雅致,不像身边的那些小伙子们,总是粗拉拉的。

他给文泰拨了个电话,文泰还是慢条斯理的腔调,聊了几句工作,根本就不提感情的事情,好像北京姑娘就没有出现过。任乐水暗暗佩服文泰的淡定,小小年纪遇到婚恋挫折却风平浪静,真不知这孩子是没心没肺,还是把感情当游戏。

任乐水想起了那场让自己死去活来的初恋,心里一抽,眼前都是赛麦提爸爸年轻时候的影子。

任乐水一直想去看望赛麦提爸爸,那个自己的维吾尔族父亲。他曾经死心塌地地爱过他和他的家人。而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年少的任乐水应接不暇,当他彻底成为孤儿的那一天,在他的内心就埋下了困惑和哀怨的种子。那种心态像一株常青藤在心里疯长,他在痛苦和矛盾中挣扎。赛麦提和他的家人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如影随形,像氧气一样滋润着他,而他却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忽视这些,那些东西扎在心底隐隐作痛,他不愿意找到那种刺拉拉的感觉,他一直从负面的情绪中排斥着一种事实。他总觉得远远离开他们,他的内心才不再踉跄和凌乱。甚至,那场死去活来的恋爱也闪着赛麦提儿子的影子。当他青春勃勃,开始那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艳丽的花儿一样的姑娘就犹如他的生命。那个叫枣花的回族姑娘,是孤寂的青春时光里闪烁着的最温暖的触觉,那个美丽的花儿慰藉着他干涸而孤独的心灵。突然一天,那朵怒放的花儿就凋谢了随风而去,他痛不欲生满腔怒火地看着这个世界。那个可怜的孤儿失去了最后一丝温暖,他坠入了黑暗的隧道,无边无际的漆黑的色调笼罩了他青春的岁月,忧郁的情绪环绕在他的周围,他几度徘徊在求生无助求死不能的路口,惨不忍睹的经历不堪回首。大学毕业他远走他乡,躲进昏暗的克孜尔千佛洞,他探究着千年前的佛陀的故事,他在那佛光的智慧里顿悟了生命的秘密。他的思维方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他找到了另一种生存的意义,那些画在砂岩上的壁画让他的生命变得光彩夺目,成就了未来近乎完美的人生。

而今夜,想起文泰,他突然想念起那段迷离错落的恋爱时光,那段山崩地裂的青春时光,悄悄地潜伏在心底成就了现在的自己。

而文泰对待爱情和婚姻的态度却是那么出乎意料,冷峻如远处静谧的雪峰。他真的不理解,还有什么东西在这些孩子的内心是重要的?任乐水焦灼亢奋地想着这些没头没尾的故事,不同的画面在眼前穿梭。驻村一个多月,他忽视着赛麦提老人的存在,一切似乎应该有一个了结了。

他混乱地想着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