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密道
月影朦胧,几缕浮云缓缓移过,夜空中没有一颗星辰。
几只寒鸦霍的睁开眼睛,从一株稀珍的婆罗树上振翅而飞。身着甲胄的侍卫在院子中不停的巡逻。
西厢房里窗子大开,一个身披斗篷,戴着鬼脸面具的人正端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
烛光闪烁,他放下狼毫,拿起纸张轻轻吹了吹。
上面写道:“臣谨遵圣命,赴往岭南道考察各州镇司法吏政,已途径十四州,百姓安康,吏法严明,尚未发现任何冤案刑狱,实乃皇恩眷顾,大唐百姓之幸。然近日臣在容州陵城县内,听闻贺州突发水患,妖孽横行,阖城稻田尽毁,百姓疾苦。恳请圣上暂缓臣归朝之日,容臣前往贺州。臣愿替吾皇安抚数万流离之众,典正刑狱,治乱谣言,缉拿乱民。臣在此地恭听圣命。”
他将纸张折好,然后用绸布卷起来,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朝门外道:“来人!”
门被人推开,一个内侍走了进来,躬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他将那卷绸布递给来人,严肃的叮嘱道:“将此文书发八百里加急送往朝廷。”
内侍忙接过文书,点头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内侍说完便匆匆走了出去,将房门轻轻关上。
面具人站起身,将斗篷上的兜帽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庞。他吹灭桌案上的蜡烛,走到东南侧的墙角,双手在墙上轻轻摸索着。
只听”咔哒“一声,机关启动,出现了一道门户。
面具人走了进去,拉下木闸,一块涂抹了石灰粉的木门缓缓移动,很快与周围的墙壁混为了一体。
走下石阶,连接着一条冗长的密道,两壁悬挂着油灯,昏黄的光线从里面透了出来。
密道的每个拐角处都站着身披斗篷的守卫。
面具人一路走到密道尽头,那是一间小小的石室,长和宽都约十五步。
里面没有任何蜡烛和油灯,只凭着密道里的光线照射进去,可以看到正中央的位置上放置着一口大瓮。
露出了两条手臂,和一颗女人的脑袋。
面具人半蹲在娇芝面前,她的整个身体都被封在大瓮里,瓮里装满了雄黄粉。
此时,娇芝低垂着脑袋,双眼紧紧闭着,微微颤动的睫毛证明她还活着。
面具人看了看旁边的竹篓子,从里面散发出一阵恶臭,那里面盛满了人的内脏和肠子,污血从篓子的缝隙中流淌了出来。
“娘娘,娘娘……”
一个裹着袍子的少年从大瓮后爬了过来,伸出稚嫩的小手扯着面具人的袍角。
面具人笑着问道:“她今日吃了多少?”
那少年伸出三根手指:“足足有三篓!她可比我还能吃呢!”
面具人从怀里掏出那条绣着鸳鸯的手帕,掩住鼻子,冷笑道:“名字里带着一个’肥’字,果然有点道理,若是再养你下去,怕是整个都督府的囚犯都不够给你吃,呵呵。”
娇芝睁开双眼,从鼻子里喷出不屑的气息。
她的面容似乎又年轻了许多,虽然脸上沾满了污迹,但仍然可以看到娇嫩如水,仿佛吹弹可破的皮肤。
面具人勾起她的下巴,用那条鸳鸯手帕轻轻擦拭着她嘴角的血迹。
娇芝一惊,她在翁里设想过面具人会折磨自己的无数种酷刑,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做出这般温柔的举动。
她冷哼一声,不做理会。
面具人将手帕收回到了怀里,伸出手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就在面具被揭下来的一刹那,娇芝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大吃一惊,她张大嘴巴,浑身颤抖的指着眼前的人:
“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那人凑近她的脸庞,在她鲜嫩的樱唇上轻咬了几下,对她柔声说道:“若早知是我,你还会自己送上门来吗?”
娇芝整个人都傻了,她颤声道:“你想怎样?”
那人柔声说道:“你我郎情妾意,自然是跟我回阴灵界,以后陪伴在我的身边。”
娇芝大骂道:“呸!你休想!你就是个卑鄙无耻之人!”
那人啧啧舌道:“我就说这人世间的感情最为脆弱,你当初是如何在我耳边说要一辈子跟着我,就算我身无分文你也毫不在意,就算我沦落街头成了乞儿,你也会陪在我的身边与我一同乞讨。你顶撞假母挨了打,饿了几天没有吃饭,可还是拿出全部的积蓄托人给我,送我去长安参加科考。还修书一封说你会等我,哪怕将来为奴为妾也毫无怨言。”
娇芝低下头道:“没错,我等了你十七年,我日日夜夜盼望着你能回来,我甚至、甚至已经不期望你能考取到功名,只要能让我陪在你的身边,我便已心满意足。”
她顿了顿,注视着那张熟悉到骨髓里的脸庞,内心一片凄然:“十七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不敢出泊来镇,我怕有一天你回来会找不到我。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们竟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你、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他悠悠道:“以我现在的身份,当然可以将你从那妓馆中买出来,让你留在我的身边做个婢女,但你是妖,你可是浑夕山的肥遗,神族后裔,怎么能让你委身为奴呢?”
娇芝抬起头道:“我从来就没贪念过荣华富贵,我只想要一份普普通通的感情。”
他冷哼一声,嘲笑道:“你身上所佩戴的首饰,哪一样不是价值千金?你在床榻上伺候容州大都督时,当你在他的怀里撒娇寻欢,索要珍馐宝贝的时候,可有想起过我?”
娇芝捏紧双拳,浑身颤抖起来:“李都督对我很好,这些年若不是仰仗他的关照,我怎么会成为都知?又怎么能享受到奴仆的伺候?”
她又继续道:“可这都是因为你不在,我失去了你的任何消息,我以为你已经……”
他摇了摇头道:“人果然都是会变的。”
娇芝双手抓住他的袍袖,泪水盈满双眼:“我从来都没有求过你,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放我走吧,好不好?”
他仍然面无表情,冷冷道:“放你走?我说过,阴灵界如今人才倍缺,在我眼里,你一文不值,但是对宗主来说,你却可以成为他身边的一员大将。”
娇芝拼命摇头道:“不、我不要成魔,你已经惩罚过我了,你为什么还要逼迫我成魔?”
他笑道:“因为有你的帮助,我们才能多一份力量来对付夜轻尘。你愿意吗?”
他眸光温柔如水,温润的面容一如十七年前那般,他就像是在宠溺一个孩子,他的话永远都让人无法拒绝。
然而让她怎么也想不到是,他骨子里竟然会这般冷血,残忍。
她咬了咬牙,恳求的盯着他道:“你可以不放我走,但是请你不要伤害圣主。”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用手指着她的鼻子道:“一个女人的心里,怎么能同时装着三个男人?不、怕是不止有这些,你啊你,你的胃口可真大。”
他全然不顾娇芝目瞪口呆的表情,捂着肚子笑了片刻,便站起身,转头朝着密道走去。
娇芝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道:“你伤不了夜轻尘的,他一定会来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