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唐妖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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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命案

泊来镇城郊野猪林,茂密的古树参天而立,不时有泥土夹裹着的碎石从山上滚落。这里前几日突发山洪,已经有府兵清理了断树和官道。

杜兰江的马车和运粮辎车全部停了下来。他凝住脚旁的那只箩筐,伸手拍了拍,柔声道:“宝贝,我们已经到了,你高兴吗?”

箩筐抖动了一下,里面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杜兰江笑道:“我可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你的容貌了,呵呵。”

轿帘被康守成掀起,杜兰江俯身走下了马车。只见前方不远处立着许多人,有陵城县令、县尉、府兵和一群身穿粗麻布衫、头戴兽皮帽的猎户。那县令张坤已经焦急的等了五个时辰,天光还未亮时,他便已经吩咐府兵聚齐了当地的猎户,一行人恭恭敬敬的在此地迎接御史大人。

张坤甫一瞧见杜兰江下了马车,飞一般冲了上去,躬身道:“卑职陵城县令张坤恭迎御史大人。”

杜兰江摇起折扇,微笑道:“张明府不必多礼。”

他看到其他人以及那些猎户们都跪在地上,便对张坤道:“让大家都起来吧,事不宜迟,赶紧分粮给猎户们,家人都还在等着他们呢。”

张坤抬起头道:“是,大人。卑职代陵城县叩谢朝廷的恩泽,感激大人的抚恤。”

他话毕对身后的县尉使了眼色,那县尉登时带着猎户们走向辎车,箩筐被纷纷抬了下来,康守成指挥着护卫揭开盖子开始分粮。

来的大多都是男人,他们有的撑起布袋,有的抱着陶罐,还有人太过贫寒,居然用衣服裹起大米,紧紧抱在怀中,热泪盈眶。十几车粮食转眼间皆分发完成,野猪林的猎户们簇拥着杜兰江,跪地扣头道:“感谢御史大人,谢御史大人!”

杜兰江上前一步,抬手道:“快起来,大家快起来吧!”他对众人说道:“本官只是行分内之事,为官者,要时时为百姓考虑,感民生之多艰,为天子分忧解难。武皇陛下乃千古之明君,得知岭南多天灾,特遣本官前来,大家要谢的话,最该感谢的应当是陛下。”

众人叩首齐齐呼道:“武皇万岁,武皇万岁!”

张坤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他自任职陵城县令以来,很少下过民间,除了谒见容州都督府之外,民间的大小事务皆由主簿和县尉去管理。他只听说过百官皆嘲骂御史台的人,却未曾想到,今日竟打心底里有些佩服这位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大人。

杜大人不仅温文尔雅,相貌也生的不凡,他注意到大人的眉毛上有一颗黑痣,这颗痣让那张温润的面容多了几分风韵。

他见猎户们已经散去,便对杜兰江躬身道:“大人,卑职在府中略施薄酒,还请大人移驾县府,让卑职为大人接风。”

杜兰江“啪”的收起了折扇,微笑道:“本官命你带来的东西,怎么样了?嗯?”

张坤一惊,忙道:“已、已经依照大人的吩咐备好了。”

他伸手指向一辆骡车,车厢挂着布帘,不知道里面载着什么。

但张坤却满脸疑惑:“大人,您让卑职带来五斤馒头、两罐松节油和一名吹唢呐的乐师,是、是何用之有呀?”

杜兰江盯住他,沉下脸道:“张明府,好奇心太过于强烈,可不是件好事,尤其是在官场,你明白吗?”

张坤浑身一颤,道:“大人,卑职只是为难,这些出自于府衙,记录在册时自然要写明用途,这、这……”

他的话戛然而止,杜兰江像是没听见般,走过去命人检查了一番所备物资,确认无误后,他才对县令招了招手。张坤听话的走上前去,只见杜兰江俯身凑近他耳边,轻声说道:“本官在朝堂之上可未曾听武皇下令增收过岭南各县的赋税,然而,今日却听闻泊来镇上的百姓们抱怨,呵呵。”

张坤抖如筛糠,两腿登时软如烂泥,却被杜兰江扶起来,继续说道:“看来,你是不知道了?没关系,本官不介意跑一趟容州都督府,反正,李都督总该会知道的,你说对吗?”

他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张坤已经躬身道:“卑职这就告退。”

他几乎是被县尉搀扶离去,轿帘微掀,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那乐师手里攥紧唢呐,四下巡视着,突然对视到了杜兰江。

那双眼眸温润无害,可总有寒气如毒蛇般攀爬上背脊。他深吸一口气,身子又缩了回去。

杜兰江坐在一块岩石上,康守成躬身道:“大人,咱们回去吧。”

“回去?”杜兰江大笑道:“好,你把粮车和护卫都带回去,不过,要留下七个人给我。”

他望向那些搬运箩筐的护卫,康守成大惊,忙道:“大人,您不回去吗?”

杜兰江摇了摇头,笑道:“你回去,我不回去,呵呵。”

康守成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便也笑道:“既然大人不回去,那小的自然就要陪在他的身边。”

杜兰江歪起脑袋,拍了拍他的脸道:“你可真是条忠心的好狗,哈哈。”

康守成不明所以,他总觉得大人今天跟往常很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具体有何异常,只觉得一举一动都带着丝丝邪气。只见杜兰江从怀中摸出那条绣着鸳鸯的手帕,放在鼻下嗅了嗅,很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车厢中,箩筐忽然震颤了几下,从两指宽的破洞里不断冒出黄粉。

十几具尸体以奇形怪状的姿势躺在荒道上、倚在马车旁,还有尸身连头颅都不见了,黄土地上喷满了斑驳的血迹。

夜轻尘、顾久久、桑萁和茯苓儿等人行走在这些尸体之间,只见每具尸体死状甚是惨烈,不仅身中几十刀,皮开肉绽,有的脖颈被切开,与脑袋只有薄薄的皮相连。

顾久久躲在夜轻尘身后,几乎要黏在他的背上,只探出颗脑袋,不住的祈求神佛保佑。

桑萁的视线被马车上的货物吸引,只见八辆板车上载着八只大铁箱,每只目测得有上百斤重,然而,他好奇的是铁箱上华贵的纹路,不像是寻常商贾之物。

他唤来张好良,嘱咐了几句,张队正立即躬身领命。

片刻之后,大箱全部被暴力开启,揭开箱盖的一刹那,粼光闪烁,所有人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银光刺得生疼。

张好良大叫道:“这里面全他妈是银锭!”

其他人围了过去,但见密密麻麻的长方形银锭摆放整齐,严丝合缝,数量之多足够一个老百姓活上好几辈子,守卫们从未见过这么多银锭,全都张大嘴巴,直咽口水。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拿起一块银锭,夜轻尘微仰起头,发现底下刻着“如意”和“长安赈灾”几个大字。

他一愣,疑惑道:“这是官银。”

顾久久揉了揉被银光闪到的眼睛,他虽然出身奴籍,但毕竟在南市做过掮客,懂得些银钱上的门道。夜轻尘之所以说是官银,因为像这样大的银锭不会在市面上流通,朝廷只用来发配关饷、赏赐给朝中大臣或者是各地建设、赈灾之用,寻常百姓根本见不到,某些富庶的商贾也只能使用大额的碎银。

他知道官银的底部会刻上年号、产地和用途,很显然这是如意年间,锻造于长安,用来赈灾的官银。

顾久久指着银锭,疑惑道:“泊来镇并没有发生灾情呀?朝廷为什么要赈灾?”

他又道:“而且,这些押送官银的卫兵怎么全都死了?”

他身上寒毛直竖,只听夜轻尘冷冷道:“没错,这很蹊跷,但是……”

夜轻尘在一具尸体旁半蹲下来,又抬起尸体的一只手掌仔细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尸体腰间的铜牌上,他眸光一亮,伸手取下腰牌,抬起头对众人道:“这些人不是官兵,而是天字虎门镖局里的镖师!”

顾久久也半蹲下来,他看见腰牌上用篆体刻着“天字虎门副镖头康三”几个大字,他挠了挠头,问道:“镖师为什么要运赈灾的官银?这简直太诡异了……”

茯苓儿道:“不,长安距离此地路途遥远,中途会让各个衙署的官兵运送官银物资,但若是县衙的人手不足,也会委托当地的镖局,所以,镖局运送官银并不是一件罕事。”

顾久久点了点头,他又问道:“那这些镖师是被山贼所杀吗?”

忽又觉得不对,倘若是山贼劫掠财物,为什么不把官银带走呢?杀了人又不抢钱才真真是天大的奇事!

桑萁已经带着张好良把每具尸体和板车都检查了一番,他走过来,对夜轻尘道:“圣、大使大人,我方才就觉得奇怪,果然,不仅官银没有被抢,这些人身上的财物也都完好无损,这不符合常理,难道是仇杀?”

夜轻尘站起身,一种不好的预感席卷上来,他四下皆看了看,喃喃道:“不为财物,有可能是仇杀,但总感觉现场少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突听一声尖叫,众人看去,一名护卫指着马车对夜轻尘道:“是、是、是马!所有的马匹全都不见了!”

夜轻尘急忙看向尸体的革带,他恍然大悟,登时明白了过来。

顾久久却仍处于迷雾中,茯苓儿和桑萁跑了过来,桑萁先是执玉箫敲了敲顾久久的脑袋,后者龇牙咧嘴直求饶,夜轻尘冷冷盯住桑萁,他才吐了吐舌头,将玉箫背在身后,对夜轻尘道:“不仅是马匹,所有尸体身上的干粮、水囊,包括点火用的火石也全都不见了。”

夜轻尘冷哼一声:“看来不为财,也不是仇杀,而是为了食物。”

顾久久跳起来大叫道:“为了吃就要杀死这么多人吗!这、这简直是疯子才做的事情!”

夜轻尘却仍然凝视着那具尸体,他抬起头对茯苓儿道:“叫雪风儿过来一下。”

茯苓儿吹了声口哨,一只雪貂从马车中溜了出来,转眼间便出现在她脚下。

夜轻尘道:“死亡时间。”

雪风儿凑过去,耸起鼻子嗅了半晌,转头“吱吱”叫了几声。

茯苓儿道:“昨夜亥时到今日辰时之间。”

夜轻尘点了点头,他沉吟了片刻,将脑海中的想法组织了起来,一幅画面在眼前闪过。

夜过亥时,有八辆押送着官银的马车行驶在荒道上,等等,为什么不走官道而绕小道呢?镖局不可能不知道走小路的风险,除非、除非是不得而走之。

未时,有古树被人砍断,阻拦了使团,那么极有可能,有一伙人在昨夜亥时之前就已经砍断了古树,镖车不得不绕行,遇到了埋伏的敌人,一阵疯狂的厮杀后,杀人者将食物和马匹抢夺一空,留下十几具尸体曝尸荒野……

桑萁似乎看出了夜轻尘的想法,他轻声道:“应该不是同一伙人。”

夜轻尘点了点头,他唤来张好良:“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赶紧离开。”

张好良躬身道:“是,属下这就召集人马准备出发。”

一个声音道:“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