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唐妖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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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阴谋

“哼,让我来听听你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寞魂影俯身倾听。

他耐心地听了一阵子,坐起身,冷笑道:“小东西,别害怕,到了阴灵界,你就能见到长安了,不过。”

他执刀刃在顾久久的腹上比划了几下,狞笑着:“你休想再见到他了!”

他用力一刺,刀尖没入三寸,鲜血淌了下来。

顾久久紧锁眉头,表情异常痛苦,他的双手抓住床单。

“轻尘,轻尘,我……”

也不知是他的呼唤起了作用,还是上天对他慷慨的眷顾。

在寞魂影就要切开他肚皮的刹那间,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一条人影闪了进来,冷飕飕的寒气灌满了房间,一把短刃激射而去,“铛”的一声,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竟碎成了数片。寞魂影的手中只剩下了刀柄,他手一松,刀柄坠落到了地上。

房门又自己关上了,寞魂影站起身,背手注视着夜轻尘。

后者面罩寒霜:“你是谁?”

巨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半张脸,屋内又黑黝黝的一片,只能看到他两片锋利的薄唇和充满诱惑力的微笑。

“我们终于见面了,妖界圣主夜轻尘。你想知道我是谁?别急,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他五指一展,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声和哭喊声,夜轻尘举目四望,只见无数双骨爪穿破地板,似要翻身上来,满地绽放开了妖艳如火的花蕊,泛着幽红色的光芒,而那些爬上来的骷髅在红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森然可怖。

他大惊道:“曼珠沙华只盛开在三途河岸,此乃冥界之花,你是阴灵界的人?”

他想了想,对寞魂影冷冷道:“这孩子阳寿未尽,我不会让你带他走的,我奉劝尊驾尽早离开,否则,你我之间必要殊死决战。”

寞魂影冷哼一声:“如果不是你把神族的宝物给了他,十七年前,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闭着眼睛离开这个世间,是你,逆天改命强行让一个凡人活到了现在。”

他走了一步,声音异常冷漠:“本尊是阴灵界的宗主,生人之事不归我管,但一个十七年前就应该死了的人,本尊早晚都会取了他的性命,收割他的魂魄!啊,圣主,这可不是在妖界,是你在插手阴灵界的事情,明白吗?”

那些骷髅把夜轻尘包围了起来。夜轻尘此刻才留意到,所有的骷髅的脑袋上都生长着茂密的长发,那些头发朝他延伸过来,像是无数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灵活的攀爬上他的身子,将他缠绕、勒紧。他胃里一阵恶心,双手挥舞,寒光闪烁,切断的长发,却又再次生长了起来,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而那些女鬼抬起脑袋,悬吊的眼球里满是怨毒,森森骨爪揪扯着他的青衫,似乎在对他哭诉着什么。

寞魂影饶有兴趣的瞧着,他竟然不着急杀死顾久久了。

他凝视着夜轻尘被女鬼纠缠的样子,那么的狼狈不堪,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妖界圣主所惧怕的东西。

他轻轻抚摸着一株曼珠沙华,哀怨的叹息声,沙沙的摇曳声。

他冷冷一笑:“美人,你知道这世间最绝望的是什么吗?”

他朝前走了几步,路过一株株炙热如火,却又凄凉孤寂的彼岸花。

“在你死之前,不妨听一个故事。”

他说:“本尊一生只去过一次三途河,那是一万年以前发生的事情,在我的记忆中,只有无穷无尽的杀戮,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或者说不知道自己为人的时候是谁?从我有记忆的那一刻起,我是妖,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

夜轻尘瞪大眼睛,他疯狂斩断那些头发,直到每一根烦恼丝将他的双腿牢牢束缚在地上,他依然想不出任何对策,浑身冷汗淋漓,危如累卵。

寞魂影继续道:“我跟着应龙南征北战,他封我为金鳞大将军,我的手下有十万金鳞军,那时候,四方未定,整个妖界只有鹊山才是属于圣主的。我和他结为兄弟,为了满足他蓬勃的野心,我征战沙场,杀妖无数,从累累白骨中踏出来,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身负重伤死里逃生,才换来这太平江山。然而……”

他冷笑道:“功过于主,自古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一生效忠于他,我为妖界付出了多少,他都看在眼里,可是,他却用妖界最残忍的刑罚——千里炎火烧死了我,我被捆绑在天柱上,受刑白日,我咽不下这口气。”

夜轻尘怔怔地看着他,在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就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别人的故事,夜轻尘的动作慢了下来。

寞魂影哼了一声:“有劳圣主亲自行刑,这世间只能龙族才能释放出千里炎火,也只有他才能杀死水虺,再等千年,我也能化为龙,这也是他一定要杀死我的原因之一。四方祭司为了保命,无一人为我说情,他生性多疑,看我百日不死,怕我渡劫飞升,将十万金鳞军的头颅摆满刑场,我、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叹了口气,踱步到夜轻尘面前,凝视着他风华绝代的身姿和魅可倾城的脸庞,果然与那人生的十分相似,只是他的眉宇之间多是温柔,少了狠戾。虽然看起来很冰冷,但真正冷入骨髓的是无情、无爱、无恨,这世间竟再也没有一件能让他心起波澜的事情。

直到见到夜轻尘,他突然说了很多话,一万年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夜轻尘仍然在奋力挣扎着,他冷冷道:“父亲对我说过,为君者为的妖界的万千臣民,而不是一个人……”

寞魂影微笑着问他:“有朝一日,你也会杀死自己的结拜兄弟吗?”

他的话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但压在夜轻尘的身上,却仿佛千斤之鼎让他无法喘息,他瞳孔骤缩,目光涣散了起来。

那些头发如同疯狂舞动的海草,缠上了他的胸腹,厚厚的勒紧,向七窍延伸而去。他的双臂本可以活动,却重重的垂了下来。他的耳边响起了那心腹之臣的声音。

“君若让臣死,臣九死无悔。”

“有朝一日,你也会杀死自己的结拜兄弟吗?”

江山帝业,兄弟情义,到底孰重孰轻?

寞魂影邪魅笑道:“我死后,杀孽太重,即使入了阴灵界也无法投胎,我坐在三途河边,第一次见到曼珠沙华,我以为我是这世间最惨的人,直到这株花里的女人为我讲了一个故事。”

他修长的手指勾起夜轻尘的下巴,那些头发不再蔓延,夜轻尘吸了一口气。

“曼珠沙华的花香有着一种魔力,可以让人回忆起自己的前世,守护彼岸花的是两个妖精,一个是花妖曼珠,另一个是叶妖沙化,这种花花叶同根,却永不相见。花妖和叶妖守护了几千年的彼岸花,可是从来没见过面,因为花开的时候没有叶子,而叶子只在花谢时才出现。花妖和叶妖疯狂想念着彼此,并被这种痛苦深深地折磨着,在一年的七月,曼珠沙华偷偷的违背了神的规定见了面。那一年的七月,彼岸花异常灿烂,鲜红如血。”

夜轻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他继续讲道:“神怪罪了下来,把曼珠沙华打入轮回,彼此遭受诅咒,在人间生生世世不能相遇,曼珠和沙华每一次转世在三途河岸闻到花香就会想起自己的前世,然后发誓再也不分开,却在下次依旧跌入诅咒的轮回。”

他叹了口气:“你现在知道这世间最绝望的是什么了吗?”

夜轻尘的嘴唇颤抖着,他的脸色异常惨白,他颤声道:“不是死别,而是生离。”

寞魂影笑道:“没错,这世间最让人感到绝望的不是死别,而是生离。我成了神魔,掌管阴灵界无数死灵的命运,我绝情绝爱,换来了不死不灭和亘古的孤独。”

他拇指摩挲着夜轻尘的下巴,啧啧舌道:“缠着你的,叫做怨女,寄生在曼珠沙华的花蕊里,一旦被这种鬼缠上了,你就算掉一层皮也没有用,可惜了,大美人。”

他背过身去,走向顾久久。

夜轻尘凄厉的叫了一声,他瞬间崩开那些头发,一拳砸入地面。

“咔嚓咔嚓”的声音响彻房屋,无数根锋利的冰凌拔地而起,刺穿了曼珠沙华,哭嚎哀怨之声不绝于耳,那些怨女泪流满面,最后看了这尘世一眼,再不留恋,化为了飞灰。

寞魂影一惊,急退三尺,冷笑道:

“你很聪明,不过,小东西的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夜轻尘的手中出现了一对双刀:“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腾冲而起,脚踩冰凌,身形闪动,竟让寞魂影看的眼花缭乱。

但他微微一笑,一条逆鳞长鞭破空一甩。

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夜轻尘侧身一避,冰凌崩裂,冰块四溅,他旋转一圈,眼看就要靠近寞魂影,怎料那长鞭却消失在了寞魂影的手中。

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锁链般的长鞭捆绑了起来。

他再也想不到,寞魂影的长鞭竟然能自由活动。

至阴寒毒被毒刺注入到了他的体内,夜轻尘越挣扎反而被束缚的愈紧。

两片薄唇贴近他的耳畔:“本尊差点忘了,你的宝贝可以重生,所以,你也是我的。”

他伸手去拉夜轻尘的革带,后者一阵战栗,毛骨悚然,目眦尽裂。

油灯忽的亮了,寞魂影突然惨叫一声,紧接着一团绿焰烧着了他的红斗篷。顾久久手执犀照火镰伏在地面上,夜轻尘趁机挣脱开来,拿起油灯砸向寞魂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巨响,十几名黑衣人破窗而入。

一把钢刀打飞了油灯,那黑衣人竟再不管夜轻尘,而是奔到寞魂影身后,用力拍打着斗篷,想要扑灭火焰,怎料这斗篷虽然遮光,却不防火,又是犀照燃烧,不能用水,只能靠人力来拍。

夜轻尘在与那剩下的黑衣人缠斗,顾久久一狠心,拾起地上的钢刀劈向黑衣人,那黑衣人疯了般的裹住斗篷在地上打滚,而寞魂影双手捂脸,浑身颤抖。

那把钢刀砍在了黑衣人肩上,伤口虽不深,却鲜血迸溅,他闷哼一声,一掌击碎刀刃,却不管不顾,拼命压灭了火焰。

他露出了微笑,寞魂影拎起他,大叫道:“走!”

那些黑衣人与他鱼贯而出,转瞬间消失了在了茫茫夜色中。

一辆马车停在刺史府的后墙下,那堵墙也被人敲出了一个大洞,火红的斗篷拎着黑衣人钻进了车厢。

马车夫一甩马鞭,烈马嘶鸣,载着马车朝着城南的方向疾驰而去。

杜兰江拉下面罩,微笑道:“宗主。”

寞魂影瞥了眼他肩膀上的刀伤,冷哼一声:“你怎么了来了?”

杜兰江微笑道:“夜轻尘狡猾多端,明笙担心宗主的安危,一直躲在窗外。”

寞魂影没再出声,轻轻闭上了眼睛。

杜兰江掀起车帘,看了看窗外,忽然喝道:“停!”

寞魂影睁开了眼睛:“你要去哪里?”

杜兰江晃了晃手里的葫芦,然后跳下了马车,竟又折返刺史府的方向,几名黑衣人紧随在他身后。

寞魂影勾起了邪魅而又充满诱惑力的微笑。

一点凉意在天灵穴上扩散开来,顾久久张开了眼睛,朦胧中那张魂牵梦绕的脸庞愈来愈清晰,他吃吃笑道:“你给我涂了什么药?好舒服啊……”

夜轻尘轻飘飘吐出三个字:“凝香脂。”

顾久久弹了起来,脸色由白变青,又由青变黑,他骇然道:“凝香脂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吗?”

他甫一闻到那似有若无的香气,简直骇的魂不附体!

夜轻尘狡黠一笑,眨着一双美丽的眼睛,他淡淡道:“等你见了那神医凝露,你自己问她便可知晓。”

顾久久结巴道:“我、我能见到凝露?”

夜轻尘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不像是在说谎,这下子顾久久一蹦几丈高,像是被大火烧了屁股,他本以为凝香脂的传说只是夜轻尘用来吓唬自己的。姐姐对妹夫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妹妹凝香为什么要说是姐姐凝露害死了自己?还有那房间的血迹究竟是谁的?妹夫和孩子又去了哪里?

顾久久的脑袋像是装了一团乱麻,简直越理越乱,他索性把这茬子事情丢掉,疑惑问道:“莫大侠为什么要杀我?”

夜轻尘哭笑不得:“谁是莫大侠?你所见到的乃是阴灵界宗主寞魂影,他杀你是为了夺取你体内的宝物,用神族至阳之宝来克制自己的寒毒,从而不畏光照,自由来往人界与阴灵界。”

“你还记得他身上的红斗篷吗?”

顾久久拼命点头,好笑道:“一个男人,为什么要穿红斗篷?你是不知道,他又冷又妖艳,时而对你温柔,时而又冷血的想要杀你,这世间怎么还有这样奇怪的人?”

他回想着寞魂影恶魔般冷艳的容颜,不禁打了个寒战。

夜轻尘站起身,满地的曼珠沙华已经随着怨女灰飞烟灭,他叹了口气,十七年前的往事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而他对顾久久,又多了几分愧疚。

他冷冷道:“红月斗篷也是神族的宝物,寞魂影久居阴灵界长达万年之久,他以吞噬死灵精魄为生,难免会被阴寒之气所反噬,寒毒至深,他的身子无法承受丝毫光线,所以,他若想要杀你,便只能借助红月斗篷,遮天蔽日,通体生凉。”

顾久久恍然大悟,他大惊道:“我现在可是个香饽饽,莫大侠不会放过我的,他要是再来杀我,可怎么办呀!”

夜轻尘给了他一记爆栗:“十七年前你不会死,今后你也不会死。”

顾久久吐了吐舌头,捏住他双手:“你对我真好。”

夜轻尘浅笑着一根一根抽出自己的手指,他问道:“怎么,桑萁没来找你吗?”

顾久久耸了耸肩膀,两手一摊:“讲鬼故事的没来,鬼倒是来了一大堆!”

夜轻尘脸色遽变,神情恍惚。

门外灯火闪烁,脚步声错乱,有人大敲房门。

夜轻尘打开了门,使团队正张好良躬身道:“大使大人,属下方才听说有刺客潜入了府里,您和九皇子没事吧?”

他说着又向里面瞄了一眼,只见桌椅翻倒,窗子被人撞破,未见九皇子人影,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夜轻尘看出他的忧虑,冷冷道:“九皇子平安无事,刺客已经从后院逃走了。”

他话音刚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夜空,像是从北房传来。

一队护卫踹开房门,飞也似的冲进了进去,紧接着,管家又被人引着跑了进去。

里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竟乱成一锅粥,有护卫的惊叫声,还有管家的责骂声。

夜轻尘指了指那间房:“北房可是刺史所住?”

张好良点头,好奇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夜轻尘一挥手:“走,把你的人带上,我们过去看看。”

张好良道:“遵命。”

顾久久闻声跑了出来,他们住在西厢房,对面是东厢房,刺史的卧房是正北方向的主房,与主房紧密相连的左侧是一间较小的耳房,右侧是后院拱门。正房门前种了两棵枝叶繁茂的菩提树,隐隐能看到房门大开,里面人影攒动,进进出出,忙成一团。

顾久久跟在使团的护卫队后,打算也去凑个热闹。

怎料,这哪里是什么热闹,而是个异常血腥的作案现场!

一行人甫一踏入房门,皆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了,所有人遍体生寒。

管家迎了上来,他浑身发抖,面容惊骇,两条八字胡随着他说的每一个字而抖个不停:“大人,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

他急成一团,那些巡卫们面面相觑,不敢妄动。

夜轻尘拍了拍他肩膀,对他吩咐道:“保护好现场,查找凶徒,抓捕刺客,你们性命尚保,否则,我们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

管家跪地道:“大人,刺史遇害了,您就是这里最高的长官,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夜轻尘叹了口气,他是使团的大使,既不是县令,也不是钦差大臣,若不是牵连于此,他本不想管这档子破事。

他扶起管家,走了过去。

房间内灯火明亮,窗户紧闭,刺史易伦的无头尸身靠在床下,尸体的姿势看起来像是被人一刀砍去头颅后仰面栽倒,空荡荡的勃颈仍然喷溅着鲜血,地板上留下触目惊心的一片污血,像是一条血河。

夜轻尘叹了口气,他的目光被尸体的双手所吸引,他小心的避开血河,半蹲下来,只见易伦双拳紧握,指骨突起,似是在攥着什么。

他抓起一只手,掰开五指,一只玉麒麟滑落在地。

他捡起来,看了看,又翻转过来,底部赫然刻着一个字:厉!

夜轻尘一惊,阴灵界宗主没有杀害贺州刺史的理由,那么刺客与寞魂影并不是同一伙人,死者在临死前抓走了凶手的玉麒麟,因为手掌奇大,玉麒麟握在手中若不细看很难留意,凶手并没有察觉仓皇而逃…..等等,这双手——有问题!

夜轻尘琢磨着,“厉”字代表什么含义呢?

身后传来顾久久的惊呼声:“轻尘,你看这个!”

他抬眸发现护卫们都凑了过去,然后做了一个很诡异的动作——他把那只玉麒麟偷偷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