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寂寞的季节
2000的寒假，黄丹依然独守宿舍，但远比大一的时候来得习惯，赵仁雅时常会来找他，江洛寅也来过几次；
开学之后的日子还算太平，刘迎辉回来后就用压岁钱先把黄丹的账还清，然后也开始在麦当劳兼职，加上平时的省吃俭用，总算在暑期前将所有的债还清。
一眨眼大二暑期就悄然无息地来临了，原以为漫长的四年转眼过半，热恋期的男女总是不能接受分离，赵仁雅的父母意识到女儿总是家里待不住，也变得喜欢化妆让他们起了一些警觉，两人进行了简单地沟通后，那晚和女儿聊了很久。
隔日赵仁雅来到麦当劳等着黄丹下班，两人散着步找了家饭店吃饭，黄丹总感觉今天的赵仁雅有些不对劲，神情有些木讷，吃饭也没什么话；
“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黄丹看着她，
“没有啊，可能有些累了。”
“你不用天天来找我的，天热家里待着好好休息。”
“但是我想见你啊。”
黄丹酷酷地没有笑，心里却乐开了花，饭后散了步准备送她去车站，赵仁雅摇了摇头表示还想继续逛一会儿，走了一会儿坐在市一百货的门口，
两个人拉着手看着来往的行人，迎面的微风吹在脸上，夹杂着白兰花的香味，商场放着陶喆的《爱很简单》，
黄丹觉得自己的手被握得越来越紧，转过头吓了一跳，赵仁雅的泪滴挂在脸颊上，慢慢地滴在她的裙子上，
黄丹预感到将要面对一件会让自己悲伤的事，可看着眼前心爱的女孩默默地哭泣，心一下子就碎了，他调整了下情绪，决定不管听到什么话都要让自己克制住情绪，
“怎么啦？”黄丹摸了摸她的头，
这个举动没有让赵仁雅平复下来，反而情绪更激动，哭得更大声身体也开始颤抖，
好熟悉的感觉，当黄丹母亲死去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无助地哭着，
赵仁雅转身抱住黄丹继续哭着，黄丹摸着她的背一个劲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
听完赵仁雅边哭边把事情讲了出来，黄丹听后努力地保持着微笑，让她在这里等着自己，跑进了市一百货说去上厕所。
赵仁雅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等了十五分钟，黄丹才从商场里走出来，坐回赵仁雅身边，打开书包拿出刚刚从老凤祥买的三个黄金路路通手串，将黑绳拉开戴在了她的手上，
“喜欢吗？”黄丹问，
赵仁雅点了点头，
“说起来这还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呢，放心吧，我没事。”
赵仁雅觉得这份礼物太贵重，心情很矛盾，
“我送你去车站吧。”
两个人牵着手走去公交车站，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看着赵仁雅上了车，坐在了靠窗的位置，看着车站的黄丹没有离开，两个人眼神对视着，公交站关上了门，车慢慢启动，赵仁雅打开车窗探出来继续看着他，
车开出了十多米远，赵仁雅依然看着黄丹落寞地站在车站，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庞，直到车站消失在视线内才躺在座位上，已经没有眼泪了，塞上耳机风吹在脸上，借着沿街的路灯光看着手上戴着的路路通，闭上眼睛感受着；
黄丹如果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赵仁雅，肯定会选择好好做告别，
赵仁雅亦是如此，没想到之后的事如此忙碌，母亲始终陪伴左右，可能缘分就是这样，半点不由人。
如果两个人相爱就能在一起的话，爱就不会有痛，爱就是简单的，
但爱往往就是复杂的，谁都不敢给对方承诺，黄丹在这场短暂的恋爱中是弱势的，甚至没有去爱的资格，但他也没有说，如果当时在车站说出来，又有谁知道赵仁雅会怎么回答呢？
爱的当下是甜蜜的，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承担住失去爱后的副作用，无尽地孤独和落寞，沦陷在无限的回忆中，何时能解脱谁都说不准，如果爱得够深的话，或许，或许需要一辈子。
大三开学后，赵仁雅因为父母出国工作的原因，去国外读书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对大部分人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宿舍的人再也没有在黄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除了黄丹最受刺激的就数胡凯玲，期间和赵仁雅通过2个电话后便没有再联系，不久后另一个同班女生搬进她们宿舍，
如果他们两个因为这件事失落是情有可原的话，那林晓峰就显得很无辜，追求胡凯玲这么久因为赵仁雅的离开，似乎一切努力又白费了，
胡凯玲又开始缠着黄丹，其实她对黄丹已经没有恋爱的感觉了，只是希望能陪着他，让他不会一个人胡思乱想，黄丹也不会因为赵仁雅的离开而改变对胡凯玲的感觉，依然把她当做妹妹。
这种雾里看花的情谊让林晓峰充满着危机感，旁敲侧击地问过黄丹好几次，试探着是否他对胡凯玲有意思，黄丹拍了拍他的背笑了笑，让他努力就好，自己绝对不会和胡凯玲在一起，听到这话总算吃下了定心丸，从而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对胡凯玲发起猛攻。
只要努力就肯定会有收获，这句话在恋爱上也适用，一年半的追求终于让胡凯玲同意和林晓峰交往，几家欢喜几家愁，黄丹为他们开心的同时难免也会想到自己的经历，
10月1日国庆节，林晓峰做了人生中第一次抉择，为了打消胡凯玲的不安定，他决定带她回嘉兴先见自己父母，也许是被他的真诚再一次打动，胡凯玲居然同意了。
9月30日下午15点，黄丹送他们到宿舍门口，嘱咐林晓峰一定要照顾好胡凯玲，看着两人坐上林晓峰父派来接的别克车，透过车窗看见两个人在后排嬉笑打骂，除了祝福他们外更多的是羡慕。
来到林晓峰家后才发现是别墅，晚饭桌上林晓峰父母问了几个胡凯玲问题，优异的学习成绩和乖巧地谈吐让他们非常喜爱，介绍着自己家是做服装加工类生意，对于他们谈恋爱表示支持，安排她住在二楼的客房，
“叔叔阿姨，你们就晓峰一个孩子，我毕业后爸妈希望我回武汉，我想你们肯定也希望晓峰回嘉兴发展吧。”胡凯玲的性格可能就是如此直白，该问的问题绝对不会怯场，
“玲玲，毕业后你们的生活由你们自己做决定，或许你说得有道理，但我和他爸绝对不会干预他的人生规划，你们还小以后路还长，想待在哪里最重要是你们开心。”
林晓峰妈妈的话说完，林晓峰对着胡凯玲傻笑，他父亲也是附和着他妈的话，
胡凯玲觉得他们很开通，说话又很有体面，所有的不安全感瞬间烟消云散。
黄丹的10月1日和每一天并没有太大差别，节假日上班还能拿翻倍工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下班后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打开半导体听着王力宏的‘JULIA，JULIA，不要拖泥又带水’，下意识想到赵仁雅，只要一闲下来，她就会出现在脑海中，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应该不会不开心吧。
2000临近尾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数字比较特殊外，下一次需要再过一千年，留给黄丹的只有失恋的回忆，说是失恋更像是被抛弃，就像一个无助的婴儿被父母扔在荒郊野外，父母就算有千万个理由，但婴儿总是最无辜的吧？
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家的黄丹，迎来了第三个寒假，舅舅和舅妈电话里都让他回家，他们自然知道黄丹的年纪在外面肯定很辛苦，黄丹除了感谢婉拒外什么都没说。
挂了电话往宿舍走，回家？他又没有家。
这一年林晓峰也过完除夕后，在年初三那一天登上了去武汉的火车，提着满满的伴手礼，父亲给的两瓶茅台酒和两条中华烟，妈妈准备了冬虫夏草，当然还少不了当地五芳斋粽子；
胡凯玲在火车站看见穿着西装、提着大小行礼的林晓峰，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拉着他打出租回家，
到楼下后，看似大大咧咧地林晓峰也紧张起来，小区外扭扭捏捏调整了20分钟，最后看胡凯玲生气了才跟着上楼，
胡凯玲父母看了林晓峰这孩子，长得挺老实，说话更老实，盘算着这孩子以后肯定要被自己女儿牵着鼻子走，见到他带来的伴手礼后，胡凯玲妈妈的眼睛发着光，对他明显热情了不少，认定他是自己姑爷的不二人选。
胡凯玲父母在当地条件算不错，但家只是两室一厅，一家人将林晓峰安排进家附近的酒店，放下行李后就带他一起去饭店吃晚饭，看到对方父母送的礼，胡凯玲父母临时将饭店提升了一个档次，
无论以后孩子们会不会在一起，对方父母做事如此体面，回去肯定会问他在武汉的日常，如果做的不好肯定会让对方父母产生不好的想法，饭桌上胡凯玲父亲观察着林晓峰的谈吐和举止，越看越满意，可以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自己女儿；
安排着胡凯玲如何带他玩武汉，黄鹤楼自然不用说，还为他们定了好几个本地居民常去的地方，也推荐他尝试下热干面和当地小吃，担心他会吃不惯，只听说上海那边喜欢吃甜口。
黄丹也感受到了浓烈的节日气氛，这几天麦当劳的生意比平日里火爆的多，下班后就回宿舍洗个澡看书直到眼睛睁不开，他也发现读书这种事真的是讲天赋的，智力、记忆力和努力缺一不可，可他能做的仅仅是更努力这一点。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会有高潮和低谷，光是宿舍里的小圈子就让他羡慕每一个人，家境好的、学习优秀的、还有长得帅的，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看自己，没有一样和自己沾边，
能做的就是将负面情绪转换成学习动力，对未来始终抱着会好的希望，内心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同，可能这就是精神胜利法，也是凭借着这一点让他坚持到如今，坚信着未来他会比大部分人优秀。
长时间得坚持和大于常人的抱负，让他活得很累，他内心认为自己也没有多爱金钱，只是奢望金钱带来的安全感，正因为这种感觉从未体验过，他才更急切地想要拥有，
尽管吃得简单穿得节省，辛苦打工赚得的钱也不如其他人张口问父母要的零用钱多，WALKMAN已经不再是稀罕的随身听，CD机都已经随处可见，黄丹喜欢音乐可只能通过半导体的音乐频道听，他拍了拍脑袋把自己从颓废的状态中拉出来，继续低下头开始看着书。
寒假结束后，校园里又充满了生机，林晓峰和胡凯玲再见过双方父母后，关系亲密度直线上升，黄丹每次看见两个人牵着手恩爱的走在一起，偷偷笑着感叹林晓峰终于胜利了。
刘迎辉也习惯了麦当劳的兼职，他和黄丹的生活是最忙碌的，林晓峰则谈着青葱岁月的恋爱，江洛寅显得有那么点闲，他内心想和他们一起去麦当劳兼职，可又有一种抵触声音在脑中排斥他这种想法，有时看着校园里一对对情侣甜蜜地走着，也想找一个人谈恋爱，可又没有让自己非常动心的；
江洛寅始终徘徊在纠结的边缘，发现自己对什么事都不会太感兴趣，又觉得在校园生活中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与大部分人一样，成绩在中游就已经满足，再提升排名需要花费超于常人的精力，他认为也不值得；
曾经和父母提过想做暑假工的想法，被父母一口回绝，讲着‘读书的时候就好好读书’类似的大道理，至于女朋友方面他自己也倾向于找上海的，与籍贯没有关系，只是想要单纯地找一个上海的女生，沟通起来可以讲方言，可能也是受父母的影响。
2001年4月，江洛寅走在路上听着随身听，实在无聊回宿舍又没人，逛到附近一家游戏厅走了进去，5角一个游戏币买了两个，玩了两盘97格斗很快就败下阵来，准备走出游戏厅却被后方的吵闹声吸引住，走过去才发现后面还有个小房间，
房间不大里面也有7、8台机器，看着机器中不停地有硬币出来，大致看着有将近50多块，坐在机器前的大哥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将钱整齐地摆进盒子，拿到收银台兑换了纸币后潇洒地走出去，
江洛寅觉得挺有意思，继续走到旁边看着其他人玩着，看了几把后就熟悉了规则，坐下来丢进去了一块钱，选着自己喜欢的水果图案，按下启动键看着光标快速旋转着，最终停在了自己选中的草莓图案，将中奖的分数移到积分池，开始了长达数小时的脑力战。
晚上22点45分，离宿舍关门还有15分钟前回来，黄丹和刘迎辉看着气喘吁吁地江洛寅，
“你跑回来的？”
“林晓峰呢？”江洛寅问，
“洗手间。”
听到后江洛寅就跑了出去，五分钟后林晓峰端着脸盆回到宿舍，
“小江人呢？”刘迎辉看着林晓峰，
“他说今晚回家睡了。”
隔日上课江洛寅掐着表进入教室后，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下课后刘迎辉拍了拍他的背把他喊醒，喊他一起去食堂吃饭，江洛寅拉住刘迎辉特地等其他人离开，
十分钟后刘迎辉来到食堂打好饭找到林晓峰等人坐了下来，
“小江呢？”胡凯玲问，
“他和我说有事去外面吃了。”刘迎辉说完看了一眼所有人。
当晚江洛寅依旧一宿未归，第二天早上的课也没来，下课后黄丹因为太累就没和他们去吃饭，回到宿舍刚准备开门，听见里面有稀稀落落地声音，
门打开后，江洛寅看见黄丹在门口吓得不敢动，黄丹看见他也觉得惊讶，只不过更惊讶地是他爬在自己的上铺，林晓峰的床位上，
“你没去吃饭吗？”江洛寅边说边爬了下来，
“你怎么没来上课？”
“我有点事，”走到黄丹身边，“可以借我200元吗？”
“你这两天怎么了？”
“晚点和你说，能不能先借我200？”
黄丹不太想借，前面的景象对他的冲击很大，还需要时间去消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江洛寅看他没说话，直接走出了宿舍，他没想到黄丹会在这个时间回宿舍，觉得很丢脸，保持了几年的下课后吃饭的习惯，怎么偏偏今天就变了呢？
用力踢了脚路上的石子，石子飞快的旋转飞跃出去，在平坦地路面滚动了很久，盯着石子的运动路线直到停下，正好停在了一双黑色皮鞋旁，
黑色皮鞋朝江洛寅走来，“钱呢？”
“没借到，我晚上还给你。”
“你耍我？耍我就不是这个价格了知道吗？”边说边揪起江洛寅的衣服领子，
江洛寅第一时间观望了四周，还好没有认识的人，将他的手推开，
“我会还得，你急什么。”
“敢推我？拉着他去见老师。”黑色皮鞋身旁的两个小混混上前抓住江洛寅的手臂，
这一切被不放心追出来的黄丹看在眼里，他没有走上前而是转过身往宿舍走去，呼吸急促加快了脚步，生怕走得慢就会被江洛寅喊住，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知道，很清楚不能和那几个人有联系，不然就是湿手粘面粉，甩都甩不掉。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使自己平静下来，根本没有思考就决定这件事必须烂在心里，想了无数个理由安慰着自己，江洛寅毕竟是本地人，家人在这边不会有什么事，虽然不露富但黄丹知道他家条件并不差，床上现在还摆着好几张CD。
就这样躺了30分钟，走出宿舍大门他们已经不在那了，当作没有任何事发生过去食堂吃饭。
晚上刘迎辉认为江洛寅这几天不对劲，今晚他又没回来，聊开后才发现林晓峰和自己同样借给他200元，问黄丹是否也一样，他摇了摇头，没有说出自己拒绝江洛寅的事，
隔日一早刘迎辉等三人就打传呼机给江洛寅，给他留言让他回来一次，就这样过了3天，都没有人在学校里见到江洛寅。
黄丹内心始终觉得他肯定不会出事，最坏情况就是把事情和家里说一声，被骂一顿而已。
自以为是的人非常可怕，总认为自己做得事没有错，在得知江洛寅因为团伙入室偷窃罪被学校除名后，看着眼前江洛寅的父亲收拾着他的床铺，无与伦比的内疚感尤然心生，
看着他父亲满脸的皱纹，介绍着自己家是开面店的，黄丹才反应过来他家没有自己想象那么富裕，不过并没有说出面店地址，而江洛寅被关进劳教所，看着他提着儿子的行礼，卑微地走出宿舍间，三个人都懂事的没有送他，
200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吗？或许可以吧，而到底江洛寅做了什么才会走上这条路，宿舍的三个人都不知道，
如果那天中午黄丹没有回宿舍，又或者当时走上前帮助江洛寅，或许一切都会改变，
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当时肯定会把钱借给他，或许吧，只可惜没有如果，
又或许错的是自己，为什么刘迎辉和林晓峰都把钱借给他了呢？
但如果没有看见江洛寅在翻林晓峰的床铺，也许这个钱他是愿意借出去的。
黄丹单独坐在学校里的长凳上，往事一件件地汹涌袭来，校园里依旧生机勃然，嬉笑声不时地传入耳中，无论身边发生多大的事，只要不是别人身边的事，就不值一提。
三年间的大学生涯，两位好朋友的离开，曾经以为会是一辈子的好友，却都没有正式告别过，就这样结束了，也就只能接受，让它这样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