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梦里的归依

碧环躺在账蓬里内设的敞开式龙榻上，她微咪着眼睛，目光迷离而凄婉，投射在珠帘外不远处的地方，她用柔弱的手肘托着腮帮子，心思有些许微凉，想到不远千里的哥嫂，还有母后，她竟然按捺不住自己的悲喜，竟从心上浮上来的泪滴爬上来，慢慢盈满眼眶，落下来一颗晶莹透亮的珍珠。

“对不起，皇帝哥哥，对不起，九哥，今生，我注定与他相随，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求求你们开恩。”她喃喃道，取下腰际的一块雕工精美绝伦的旷世美玉，轻轻抚摸上它，她继续道：“这是母后留给儿臣最后的记念，它天天与我形影不离，已经有了人的灵性。仿佛是母后在天有灵，托物思人，寄情于斯，与我天天对话，‘环儿，你父王辛苦打下的基业怎可如此轻易地拱手让人？你身为大汉的子民，理应效法有三，不废有度，为了你哥哥的江山，只得委屈了你，你怎可轻易地寄情于他？理应把儿女情长放两边，摆上基度、聂善、风长于中间，忠效两全，舍小情留大爱，把万千子民的安危寄于已任。环儿，你，能做到吗？’”

她伸出修长的葱指，把玉佩重新戴在腰际，又把绾在鬓发间的凤凰翠蝶美人焦取下，在洁白如玉的手指上用力一划：“对不起，母后，儿臣让你失望了，请原谅儿臣的不孝，若你地下有知，但愿，有骑开得胜的一天，那必然是将我夫君的头颅献给皇帝哥哥，我怎么做得到？求求你，别再为难儿臣，我已身怀六甲，不久将会诞下小王子，我既不能伤我夫君与哥哥，又不能误国，为什么不能两全？我的存在，既是为了爱我所爱之人，护我敬我之人，也是为了万千子民不再生灵涂炭！母后，请恕儿臣不孝，我必然要枉费你与父王的辛苦栽培，为了长久的安宁，我将为此赴汤蹈火、肝倒涂地。”

这时，从账蓬外进来一个身形硕长健状的美男子，碧环抬头，见吉古斯诺进来，她别过脸去擦拭眼泪，他惊恐万状地跑过来，说道：“碧环，你为什么做傻事？”

只是双眸相遇的刹那，他似乎能领略她眼里的悲伤与绝望，他痛苦地冲上前去把她薄如蝉翼的身子轻轻抱起，他轻吻她阂上的眼睑，“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周围寂冷无声，账蓬里只有空荡荡的风吹过耳际发出的沙沙声响在回荡，辽阔的漠北是这样的冰天雪地，暮春时节，天丝毫没有一丝转暖的迹象。

吉古斯诺用沾湿的帕巾轻放在她的额前，碧环柔美的面容像春日里的梨花一样洁白无骨，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花，悲伤的痕迹一览无遗，光晕投射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她显得是那样娇小、孱弱以及苍白无力。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美好的假象顿时消失，一切迹象依然可寻，是他太过执迷于她的温柔，她是一朵凌风盛开的解语花，纵然在古时苍茫的梦月里，仍然可以让他在驰骋沙场后，在刀光血影中留下片刻的安宁。他不懂她眼中的悲伤，是来源于她对他的敌意与仇视，她慢慢清醒过来，眼神中的他，高大威猛，不可一世，她忽而抖了一下，直视他下一秒的反应。只见他宣了两名侍女进来，声音森冷无情：“王妃醒了，给她沐浴更衣，我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是，奴婢遵命。”两个侍女慢慢将她搀扶至一处香熏沐浴神坛，随后说道：“奴婢伺候王妃沐浴更衣。”

“不了，下去吧，我自己可以。”她落寞寂冷的身体在温润的泉水中，慢慢有了一丝活力，她舒展了一下手臂，心里弥漫的无望消失殆尽，竟然感觉身子有了些许欢快。

三千丈乌丝散落在面前，漆黑发亮，在晕黄的光晕下，她的面容如朗月，透射着一种震慑人心的光亮，一种难以言传的魅力起始于她轻柔的动作，手、足、鼻、口、眼睛，因为有了泉水的润泽而变得越发的难以抗拒。

忽听一声响，从泉水中露出吉古斯诺的俊脸，她吓得花容失色，差点在神坛里晕厥过去。他游过去拦腰一抱，女性特有的芬芳充溢了他整个思维，让他有短暂的迷失。她的身子小而单薄，在他的怀抱里，微微颤抖着，她显然很害怕，他扳正她的纤细的身躯，正色道：“我的宝贝，你在害怕些什么？”

她的脸一下子涨红，因为他刚健的体魄，正挡在她的面前，她不忍直视，害羞地别过脸去。他笑了，笑得很大声：“我的爱，看着我的眼睛，让它告诉你，我现在的心情！”

碧环不知所措，他继而搂着她的细腰，说道：“怎么不说话？我们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你还害羞些什么？”说完，用力一搂，她整个身子跌进他伟岸刚毅的怀里，“告诉我，你为什么敢轻言背弃我们的诺言，另嫁他人？你忘记，自己在雪山之巅的誓言了么？”

“我……”她刚想开口，就被强行吻住双唇，粉润的唇瓣是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让他早已有一亲芳泽的冲动。她的柳叶眉中间点着一颗红痣，漆黑的瞳孔下，她的眼神透亮晶莹，仿佛是天山脚下冰清玉洁的女神，让人忍不住瞻仰和膜拜，他的心缩了一下，我心爱的人儿，你让我在无眠的夜里，守着寂寞与相思，捱到天明。现在，你就在眼前，让我知道，美丽的心上人儿，此时此地，梦里是否有我的归依？他暗呐着，两个人相拥着，慢慢地沉入水底，像条动人的鱼儿，在水底追逐嬉戏。

此时，此刻，天地万物幻化成一道美丽的符号，远处有号角相和着，划破无尽的长空，有一种绮丽绝妙的景色，世间难寻，天之涯，地之角，黄之沙，纵使梦里千寻，依然难觅芳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