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外卖哥日记 2020.4.16阴
去了外卖公司富区店,门口站满了人,大概有三十多人。
我把电动车找了个地方放,然后就进了屋。
外卖公司富区分店,一楼是两个人,一个是站长,一个是调度。
平常他们就坐在电脑前面。
第一次来富区店,知道,调度姓崔。崔调度是个女胖子。洼口脸,蒜头鼻,唯一长得好的是那双眼睛。
我管她叫崔经理,被她强调好几回,“我是调度。”我还是记不住。
前两年有句话叫做什么来着?对,叫白富美,她的样子就是不折不扣的黑胖搓——长得矮,体型胖,皮肤黑。
每次看到她,都不止一次想,她长这样能不能嫁出去?看她的样子好像三十岁都有。
又看到她和韩站长俩人一直坐在一楼电脑前面。
我刚加入富区某团店的时候,脑子里曾经不止一次的想,他们两个是不是大学生?
某团外卖是好,名气大,人员又都是大学生。那时我一直这么想。
直到那次争吵前,我一直那么以为。我找了个座位坐下。
富区外卖公司是个二楼,二楼是干什么的我从来没去过,不知道。
这时从二楼下来个青年人,岁数二十多岁,没有穿美团工作服,样子长得很帅,穿的很时髦。
他从楼上下来,打着哈欠。
崔调度好像不好意思,她不敢正眼看他。我从这点看出来,崔调度肯定没结婚。
那小子的确是很帅。
但是她还是开了口,“昨天晚上你在楼上睡的?这块睡觉冷不冷?”
青年人打着哈欠,“冷倒是不冷,就是缺个搂的。要不然,今天晚上你别回家,我搂你啊?”
我听着不是味道,出了屋,来到自己电动车前面。
这时韩站长看到电脑,从后面追出来,“王曦尧,你手里有单啊?”
我说,“有,我刚从某个小区出来,手里有一单。”
他说,“你怎么不说啊?真耽误事。”
我说,“我不懂,开会单还要调走啊?”然后厚着脸皮,因为昨天站长的做派和说话,我心里是怕他的。不要触怒他才好。心里想,脸上陪着笑,“你让我来我就来了。”
他说,“我把你的单调走,你在这儿开会儿会。”
说完进屋。
他进了屋子,我问身边人,我说,“哥,外卖单可以调走啊?”
身边一个哥们,因为戴着口罩,他也不知道我多大岁数,“外卖单他们没事调着玩。”冲我翻白眼。
他看到我破工作服,破头盔,也把我当成老骑手,我问这话,他觉得我是拿他开玩笑?
室外温度很低,又刮着风。我哆嗦起来。
有人听见我张才说的话,过来跟我聊天,“新买的车?”
我说,“是。”
“多少钱买的?”
我说,“四千。”
“买的贵了。”
我说,“可能是吧。”
又过来一个人,“这电瓶车电瓶能够用吗?”
我说,“车店老板说,电瓶能跑四十公里,咱们这没多大,我觉得跑一天应该够用。”
他摇头,说,“我这个电动车有两组电池,没电就回家换,接着干。你这车的样子还行,跑外卖肯定够呛。”
这时又有好几个骑手过来,都说我的电动车电池肯定不够。
那时的气氛就不对。
后来发生好几个老骑手同时辞职的事情。
这时过来个年轻的,张才我问别人能调单,他也听见了,他说,“四十公里?我买两个电瓶车,这台没电了,用另一台,来回换着干。”
我觉得他是拿我开玩笑,两个电瓶车得多少钱?就为跑外卖?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我心里不痛快。
有人过来,看我电动车框,并且大了乎呲的来回晃动,“你这车框挺稳的。”
我挺讨厌这个人,挺讨厌他这个动作,我说,“昨天晚上新焊的车框。”
我又说,“怎么样,我的车框焊的漂亮吧?”
那人点头,“还行。”
四五个人围在我的电动车来回看。
然后互相说着自己话。
张才问我的事仿佛没发生过。
我掏出烟,递给一个人,“哥,咱们开会什么内容?站长把我手里的外卖调走了。”
那人没要,也是看我一眼,也不理我。
这时我那个师傅来开会,他姓刘,他骑着他普通电动。
他平常就穿一个色的裤子,因为疫情,脸上带着口罩,谁也不认识谁,但是我一眼就能认出他。
他找到边立住车,然后就跟人说话。
我叫了声,“师傅。”凑过去。
离开身边这几个人,跟他们在一起,我总有莫名其妙被人嘲笑的感觉。
我总觉得,买两个电动车的那个人是在开我玩笑。
刘师傅冲我点头。
我跟他凑一块,他身边也立刻凑了几个人,互相说着话,我和谁都不认识,又不敢说话,就站在旁边听。回头去看张才那几个人,他们都在互相笑,看见我回头,有人在翻白眼,有人在打哈欠。
外卖店门口,聚集了三十多人,大部分人互相都认识,四五人一堆说着话。
到了开会时间。
所有人都进屋,我在屋子里找了个偏僻角落。
开会内容说了什么我想不起来,我根本没听。但是每天他们都做一种“仪式”。开会“仪式”具体内容,就是发口罩,测体温,发完口罩又要回去。站长发,调度录。
有人开玩笑,“口罩不发给我们啊。”
站长,“我们口罩原先有八个,不知道谁拿走一个,就剩七个。我们拍照摄像都不够用,哪还有富余给你们?”
很多人笑。
开了四十多分钟的会,散会。
散会后,很多人聚集在外面点门口不愿意走。
我出了外卖店,坐上电动车,刚想启动。
那时有人,都是老骑手,他们那时想争取什么。后来他们集体辞了职。那是我到某团外卖富区公司工作第十天的事。
《王曦尧——外卖调研报告(北方)》。
北方,冬天下雪,路滑,也冷。
听老骑手说,他们有人骑摩托,稍微有一点雪磕还能过去,电动车没劲,根本爬不了雪磕。
我自己的想法,虽然我没骑过电动车,这是我的想法,冬天,电瓶车北方电瓶也不够用,夏天能随便跑,冬天充满电,最多也只能跑四五个小时。。
冬天路也滑,天气也冷,温度零下二十多度。很多兼职都会找个地方躲起来。送外卖,全职骑手有时一下就能接十多单。
就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人,“一下接到十多单不怕送迟到吗?”
那“大哥”跟我说,“天冷,下巴都能冻掉。聪明点儿的找个没有饭店信号的地方躲了,表面还是上线。”
我说,“你不怕站长,调度他们叽哩哇啦?”
他说,“冬天接够单儿的基本就不爱跑了。反正我是上线,随便你叽哩哇啦。我就是在那一片儿待,没单儿谁也怪不了我。傻一点,运气不好的,有单转不出去,只能跑。十多单,迟到就迟到呗。没有办法。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只能怪自己没有跟站长,调度关系搞好。没有请他们吃过。有时候送到最后一单,离领餐到顾客都两个多小时了,餐品都冻了。”
我说,“你们不生气吗?”
那“大哥”说,“冬天干外卖非常遭罪,有时真恨那些定外卖的懒猪。打电话告诉,路不好,就是这样他们还要送。真恨他们,边爬雪磕,边爬楼,心里一个劲儿的骂,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们这些懒猪。但是话说回来,冬天没人干,去拼外卖,一个月真能赚四五千。看见钱的份儿上,有时候想,老子能忍你。有些上岁数的,手头紧的,也就那样干了。”
这是我和某位老骑手聊天说过的话,全景实录。
在北方,冬天,街道还好说,有推土机推雪。到了小区,雪根本没有人收拾。听老骑手说,冬天,他们就把车放在路边,走进小区,然后再爬楼送。
在我眼里,冬天能够坚持下来的,应该都是某团外卖富区店的功臣。
怎样也想不到,老骑手争取的权益,某团外卖富区店老板根本不在乎。
在我的想法,某团外卖老板肯定就是个满脑袋发财的鬼,就想发财。
骑手权益,给自己打江山的人,他根本不在乎。老骑手冬天都干了,到了夏天他们为什么要辞职?这里肯定有事。
这些能吃苦,肯吃苦的人辞职,现在的这些骑手我都见过,一个比一个滑,肯吃苦的老骑手又都辞职了。今年冬天你怎么整?我相信,他们肯定没想过。
冬天那么难都能坚持下来,夏天这么好,他们居然能集体辞职,可以想见,北方冬天的骑手,仅限我们这儿,那些辞职的老骑手,他们肚子里肯定都有气。他们肯定是为了争取什么权益才会这样做。
做了一个月外卖哥后,那些老骑手的气来自什么地方,做了这么久,我能想到。
我不止一次看某团骑手,富区店骑手排行榜,从第一到第十都是兼职。
全职一个没有。
我也曾经在某团富区店排行榜数过,我在猜,某团富区店全职到底有多少人。
从前五十名排行榜里数,我猜出来,某团富区店全职人数二十人不到。
全职一单三块五,兼职一单三块。这也是个真相。
可以想见,某团外卖富区分包公司,有多糟糕,他们冬天有多糟糕。
出了店,手机又来一单。
我一看是跑郊区,是个大七楼。
外卖单是绿色,这是别人转的单,自己不愿意去。我刚有一单被调走,来了单,我觉得应该干,我就接了。
然后我发现,有很多人都在冲我翻白眼。
第二天开完会,站长拿我打岔,“王曦尧,你昨天接的那单,那是别人不爱干,故意转出来的,正常单是黄色的。绿色是别人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