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记账和价值转移

通过上面的介绍，我们大概了解了货币演进的整个过程，即从实物货币到金属货币，从以纸币为代表的现金，到以银行卡、第三方支付为代表的电子货币，从流通受限的虚拟货币，再到最近几年出现的数字货币。不难看出，货币的材质逐渐向没有载体的方向发展，货币本身的价值也逐渐消失，只剩下观念上的货币。比如用支付宝支付，我们在手机上看到支付宝APP里显示的交易记录，只是账户里金额数字的变化。那么延伸思考，货币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实际上，货币可以理解为一种记账方式。对于观念上的货币，只是一串数字，资金的变化在银行账户或支付宝等第三方支付系统里体现为数额的增减。所以说，从货币的发展来看，其实我们并不需要货币本身，而只是需要一种记账方式。比如，我们每个人的账户对应一个数字，当发生买卖支付等与货币相关的行为时，买卖双方账户上的数字同时发生变化。

说到记账，它有着悠久的历史，早在远古时期就出现了。远古人类使用各种符号和场景刻画等方式进行记录，这是记账的萌芽。某天张三买了李四的三头牛，李四买了王五的两只兔子，都是通过符号刻画出来。随着人口增加，需要记账的东西越来越多，符号刻画的记账方式很占地方，于是出现了结绳记事，用不同粗细的绳子结不同距离的结，根据结的大小、绳子的粗细、不同的距离等记事，可以说是记账的起源，如图1-12所示。文字和纸张相继出现后，人们开始使用账簿来记录钱财出入。发展到如今，由会计这类职业人来管理财务往来业务，记账方式演变为账簿和电子记账相结合，记账与货币之间仍然是割裂的状态，货币是货币，记账是记账。

图1-12 结绳记事

记账体现了价值转移。所谓“价值转移”是指将一部分价值从A转移到B，要求A减少多少价值，B则相应地增加多少价值，A和B都是独立的参与者。价值转移的过程要求所有参与者都认可，并且价值转移的结果不受任何一方操控。那么价值能在目前的互联网上转移吗？答案是否定的。互联网的TCP/IP协议实现了全球范围内信息的传输，正因为它是信息互联网而非价值互联网，导致货币并不能在互联网上实现点对点传输。互联网起源于1993年美国宣布的一项国家信息基础设施计划，它提出了信息高速公路的设想，让所有人都能共享信息资源。信息可以在互联网上通过复制传播，以几何式的速度增长，满足了人们交流信息、获取资讯的要求，人类进入了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虽然互联网已经进入我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很多信息都可以在互联网上实现共享，比如图片、新闻等，但有一样东西是互联网没有实现的，那就是价值转移。我们不能在互联网上把自己的货币复制，转移到别人的账户上。互联网的TCP/IP协议无法确认交易信息发出后，本地的账本数据能否精确改变，本地自行修改账本数据很难被全网发现，也很难让人相信数据的真实性。实际上，互联网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信息资源共享，一条新闻被复制到另一个网站上，就能在不同的网站上浏览到相同的新闻。

价值转移是金融体系的基础，在互联网解决点对点“价值转移”的核心问题之前，它必须通过信誉优良的第三方金融中介来完成。支付宝等第三方支付工具能面向大众全面推广，实际上在依靠第三方的同时，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隐含条件，那就是信用。这种除银行之外的第三方金融中介，需要大家信任它，也就是通过公司或政府信用作为背书，把价值转移工作交由第三方来完成。换言之，我们相信阿里巴巴公司能承担这样的金融中介角色，相信银行能配合第三方金融中介帮助我们实现价值转移。如果某天突然冒出来一个不知名的公司，宣称它的平台可以实现存款、转账、支付、理财、提现等业务，大家能放心把自己银行卡里的钱转进平台吗？归根结底还是缺乏信任，这样的第三方是没有办法实现价值转移的。曾经轰动一时的“e租宝”跑路事件就给民众敲响了警钟，信任是需要成本的，你凭什么相信一个陌生人或一个陌生机构，别人又凭什么相信你呢？远古时代的部落规模一般都维持在150人左右，因为人再多的时候大家就很难记住彼此，这样会导致部落内部成员之间不信任，从而不利于部落的稳定。时下通过淘宝等电商平台购物也是一样的道理，你凭什么相信电脑的另一端卖家会按约定发货，从而把钱转给他呢？在交易的过程中，如果没有支付宝这样的大型支付平台作信用背书，那就乱套了，万一我转账了对方不给我发货呢？或者对方给我发个次品呢？我们把信任托付给了国家和大型公司，实际上我们仍然是不相信卖家的，只是因为有国家和大公司的信用背书，我们相信并愿意让它们做见证，从而保障自己的权益，这样才能真正实现价值转移。大家熟悉的跨国汇款，也是通过类似于SWIFT（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这样的第三方金融机构实现的，它是一个国际银行同业间的合作组织，通过这样的中介机构实现跨国汇款的结算和清算，所以跨国价值转移同样需要跨国信用的建立。

即使有第三方的参与，信任危机仍不可避免。纵观历史的发展，任何体系中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人以及由人组成的机构。要真正实现以信任为基础的价值转移，需要使用技术手段取代第三方的参与，这样不仅能避免信任危机，还能节省因第三方存在而产生的高昂经济成本。

以比特币为代表的数字货币出现了，它通过技术实现了货币与记账的融合，以及无须第三方参与的点对点价值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