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无意味:后物质时代的意义消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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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结论

符号学家与社会学家的工作应当有所区别,前者可以通过对网络蛮喷话语现象的清晰描述来帮助后者,而后者,想要充分了解这种具有破坏性和暴力性行为的原因及后果,则需要文本以外的信息。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只能进行一些假设。这些假设都源于这样一种考虑:喷子们的语用、语义和句法特征,实际上是一种对痛苦的社会和存在状态的反应,他们试图以此来消除痛苦。那么到底是什么促使喷子们这么做?首先,社会学家已经指出,网络蛮喷可能是在普遍态度中,一种特别引人注目的症状,可以给它贴上“无综合征”标签。如今,社群很难紧紧围绕积极的价值观的有关话题展开分享和解释;相反,它们更容易陷入负面话题,尤其是那些被认为是反对“主流”或“权威”的观点。从这个角度来看,网络蛮喷的吸引力在于它能够为那些痴迷于瓦解“道德主流”的人提供一种社群感、归属感和权利感。这种“道德主流”在后现代社会中变得越来越窄,基于这一事实,喷子们不得不采取愈加疯狂的行为,界定其反对的意见。对他们而言,唯一的方式便是保持一种存在感,形成所属社群的共识,即公开支持残忍的行为。如果说民粹主义是一种社会弃儿的反抗,反抗的是他们认为的政治代表制度所存在的弊端;那么,网络蛮喷便是道德弃儿的反抗,反抗的是他们认为的社群主流道德观。这种感觉让网络喷子们沉迷于道德优越感的欣喜中,抑或完全无所感受。

为什么有人(尤其是年轻人)要通过采取荒谬而又令人讨厌的行为引发对话者的愤怒并以此获得审美愉悦呢?最终的答案可能是这样:在传统的交流场所中,喷子们感到无能为力,他们无法说服任何人、任何事,更糟糕的情况是,任何事、任何人也不能将喷子说服。他们唯一被允许做的,就是破坏对话机制,如同一个无法逃脱被杀而推翻棋盘的玩家。换个更合适的比喻来说,就好比一个不知道怎么玩弄玩具的孩子,最终不得不将它拆分。而不幸的是,越来越多的喷子正在力图摧毁这个玩具,摧毁玩具无关紧要,真正紧要的是摧毁公共话语。

本书第一章“无意味的装框”以皮尔斯符号学为基础,提出了无意义的分类,认为无意味不是无意义,无意味代表着人类从语言中退出,进入无声之域。第二章聚焦网络蛮喷,分析了当下民粹主义者对数字无意味的反应。如今,许多人(尤其是年轻人)发现:在日益数字化的符号域中,很难创造出一个有意味的个人身份。因此,他们有时会对这种痛苦做出极端的反应,不仅从数字对话中退出,而且还破坏了这一话语机制:如果我不能在网络上获得意味,那么我将把网络变成一个无意味的地方——这就是网络蛮喷的有害哲学。

然而,网络蛮喷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互联网数字对话中的无意味风险和丧失自我的反应,不断破坏着公共话语的建构,进而影响舆论。自恋式的努力保存一个人在数字社会中的自我意味是如此令人绝望。发生在互联网上的思想、情感和行动计划的交流,往往变成一部部怪诞的哑剧。在这些哑剧中,双方激烈的辩证对抗方式,比实际的交流内容更为重要。这也是下一章“无意味的意见相反者”想要指出的问题。下一章将通过对网络中发生的事情开展进一步研究,寻找当相反意见开始出现并对有争议的主题进行交流时,人们为了使自己的声音显示出意味,是如何采取暴力的或网络蛮喷的姿态的,以及在表达有意味的观点时是如何抢占主导地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