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蒙哥汗死攻钓鱼川 贾似道固守鄂州城（上）
蒙哥用兵果出奇，不应拼死攻钓鱼；王坚一炮扬天下，未如似道阻北狄。
——第九十四回诗引
开篇诗道罢，书接前文。且说马湖江一战，兀良合台大败，蒙古大军无奈班师北归，蒙哥汗苦心准备六年后三路伐宋，就此无声无息终结。兀良合台回到云南，率军讨伐交趾，攻陷首都升龙，迫使交趾国主投降。宪宗七年春，蒙哥汗再次命诸王、众将出师攻宋。依然兵分左右两路，右翼命纽璘为都元帅攻掠东川，万户刘黑马、夹谷龙古带为左右先锋，南攻西川。左翼命塔察儿为帅，仍由汴京南下，直攻荆襄。与前番攻南相同，本次亦是右路为主，左路为辅，咱们便由右路陕川开始说起便了。史说纽璘又作纽邻，蒙古尼鲁温部珊竹带族人，直长得伟貌长身，勇力绝人，且多谋略，早年便随其父常在军中。当时领了宪宗令旨，自利州下白水，过阆州大获山，出梁山军，直抵夔门。同时刘黑马、夹谷龙古带率蒙古汉军，乘宋西川防务空虚之际，一举占领成都城，七天修复该城，并遣都元帅阿答胡戍守。
八年春，宋理宗闻说蒙古大军复又南来，急命布置人马抵御，以成都关系全局安危，命四川制置使蒲择之率驻蜀诸军先去攻取成都。说起来此事倒也好笑，成都本属南宋所管，自己不守，待人家夺了并加修葺加固，却又派兵来抢，便连说话人亦搞不明白其中道理也。蒲择之领旨，遂遣都统杨大渊率一支军马守御剑门关，以断蒙古北援；复遣安抚刘整、都统制段元鉴率一支军马守御东西川要道灵泉山城、箭滩渡，以阻蒙军东援；自率诸军攻打成都。杨大渊乃甘肃天水人，历任蓬州知州、利州东路马步军副总管，淳祐五年修筑“四川八柱”之一运山城。刘整字武仲，邓州穰城人，金末时投奔南宋，隶属于南宋名臣赵方麾下。刘整沉毅有智谋，善骑射，赵方临死之前对子赵葵说道：“刘整才气横溢，汝辈不能用，宜杀之，勿留为异日之患。”赵葵不以其父之言为意。刘整又跟随南宋名将孟珙攻打金朝信阳，刘整任前锋，夜率骁勇十二人渡堑登城，袭擒其信阳城金军守将。孟珙以为五代名将李存孝率十八骑拔洛阳乃系传闻，今刘整率军更少而取信阳却亲眼所见，于是称呼其为“赛存孝”。
且说蒙军元帅纽璘由夔门还至合州，欲引军西进，至成都会合守将阿答胡部。军至箭滩渡受阻，遭遇刘整所部宋军。纽璘驱大军与刘整激战一天，突破宋军防线，斩首二千七百余级；部将石抹按率汉军攻灵泉山，亦大败宋军，乘胜追杀南宋都统韩勇，宋军大溃，纽璘军突破宋军阻拦，长驱进入成都。时蒙古守城主帅阿答胡战死，诸将遂推纽璘为长，纽璘率军据城坚守多日。五月，成都突有暴风骤雨，且霖雨连绵，地面泥泞，宋军攻城不利。纽璘乘机突围，与前来增援汪德臣部内外夹击，大败蒲择之。纽璘复率军进围成都府治所云顶山城，南宋守将惶恐失计，手足无措。不久城中食尽，纽璘部将彻理率兵一部由水门先登，破其壁，宋将姚德献城以降。于是西川州县相继降蒙，宋军全部退出西川。是年冬，为配合蒙哥攻蜀，纽璘以部将拜延八都鲁、刘黑马等率兵五千守成都，自率一万五千兵，战船二百艘，以降将张威所部五百人为先锋，水陆并进，经简州沿内江入长江，顺流直趋重庆。军至资州缚桥济师，分兵两路而进：千户暗都剌率舟师顺内江水而下，纽璘将步骑而南。军至泸州，遇宋军以战船五百艘控扼江渡，乃令石抹按只率七艘战船冲击，步骑鼓噪而进，将宋军击败。蒲择之以兵分道截击，均被击败。纽璘军顺利进至涪州，造浮桥屯军两岸，以绝宋援。
蒙军右翼西路之战至此获得全胜，纽璘充分发挥骑兵优势，转战东西两川，并成功封锁江面，阻绝宋军溯江而上西援，为蒙哥沿江东进创造了有利条件。但有喜便有忧，左翼塔察儿十万骑兵却出师不利，攻襄阳、樊城七日不克，值营中粮尽，只得率军返回淮北。蒙哥汗闻报不悦，为建立超过父祖功业，决定亲率大军攻宋。于是命兀良合台率军自大理经广西北上策应；忽必烈率军南攻鄂州；自率主力攻打四川，企图东出夔门浮江而下。
八年七月，蒙哥率军四万，由陇州经大散关南进，十月初八军至利州。遂擢升利州巩昌便宜总帅汪德臣为征蜀前锋将，率军南进。二十四日攻克剑门北小剑山顶苦竹隘，南宋守将杨立战死。十一月初八又克长宁山鹅顶堡，宋朝守将王佐战死。三日后攻大获城，宋将杨大渊请降；蒙哥汗亲至运山城，宋将张大悦亦降。蒙古军至青居城，裨将刘渊杀都统段元鉴后举城以降，旋即大良城等地也降蒙古。遣宋降臣王仲招安杨大渊，杨大渊杀之。元宪宗大怒，督诸军全力进攻，杨大渊害怕，于是献城投降。元宪宗下令诛杀杨大渊，幸好得到汪田哥的劝谏，才得以保命。自此宋朝川帅蒲泽之部下三员大将一死一降，只余刘整。杨大渊跟随元军，招降蓬州、广安等地，蒙哥征服川西北大部，率军进至武胜山，准备强攻钓鱼城。
蒙哥汗九年正月初一，蒙哥汗在武胜山庆贺新年，与诸将计议进退。述速忽里建议于重庆、钓鱼城之间选精兵五万，命宿将守之，以牵制宋军援师；然后避开钓鱼坚城，迂回夔、万二州，俟冬季水干涸时兵出三峡入两湖，至鄂州与忽必烈及兀良合台会师，一举可定东南。此时蒙军诸将因连战连胜而骄横自负，大都主张强攻坚城，而以术速忽里之言甚为迂阔。蒙哥汗采纳众将建议，斥退术速忽里，决意继续攻城。遂遣诸王末哥攻礼义山城，曳刺秃鲁雄攻平良山城，命降将杨大渊袭击合川旧城，纽璘自成都至涪州西蔺市架俘桥，阻宋军东援。一边调兵遣将整备，一面又派南宋降将晋国宝入城招降，但被宋将知合州王坚严辞拒绝，并杀晋国宝。蒙哥勃然大怒，遂于二月二日率军渡过鸡爪滩，驻于城东石子山，次日亲督诸军攻钓鱼城。七日，蒙军强攻一字城墙，又于其后猛攻镇西门，皆不能克。
王坚屡设计谋坚守，蒙军伤亡惨重，连续攻打钓鱼城周围营寨，亦都不克。蒙军遂绕道西北攻打外城，更曾一度登上城头，但仍被击退。王坚率领城中军民白天抵抗进攻，夜晚则偷袭蒙军营寨，倏出倏入，使蒙军无计可施。说话的！你道王坚何许人也，如此能战？史说王坚乃邓州人，初赴枣阳加入忠顺军。曾请命率百余人秘密潜入蒙古军造船之地，烧毁其船支二千余，自此崭露头角，成为南宋名将孟珙部下得力将领。宝祐二年，王坚随孟珙入川御敌，在名将余玠率领下与曹世雄等诸将在合州、广安等地屡次击败蒙古军。淳佑十年，复随余玠与蒙军总帅汪德臣在兴元、文州等地大战，次年奉命收复兴元府，后升兴元府都统兼知合州，主持钓鱼城防务。王坚知合州后，调集所辖五县军民数万，在钓鱼城上开掘大小“天池”蓄水养鱼，控井九十二眼，又加筑一字城墙，从城上至南北江边码头，阻截敌军于城墙与江流之外。又加紧屯田练兵，秦蜀之人望风响应。数年之内，钓鱼城成为川、陕、甘军事重镇，民众日渐聚集。亦正因有此数年生聚教训，积极备战，故此才有今日屡攻不克。
钓鱼城守军击退蒙军屡次进攻，蒙将千户董文蔚奉蒙哥汗之命，率所部邓州汉兵攻城。董文蔚激励将士，挟云梯，冒飞石，履崎岖以登，直抵其城与宋军苦战，但因所部伤亡惨重，被迫退军。其侄董士元请代叔父董文蔚攻城，率所部锐卒登城，与宋军力战良久，终因后援不继，亦被迫撤还。面对钓鱼坚城，素以机动灵活凶猛剽悍著称之蒙古骑兵，至此却不能再施其能。蒙哥汗愈加恼怒，乃调东道军史天泽率部到钓鱼城参战，连续进攻东新门、奇胜门、镇西门、小堡等处。但在宋军顽强抗击下，又均遭失败。四月连降大雨二十天，二十二日初晴，蒙古军偷袭城南护国门未逞。次日深夜，终于攻破城北出奇门至嘉陵江一侧一字城，但复被王坚率勇士力战夺回。宋理宗闻讯下诏嘉奖，鼓励合州军民，又派军来增援。六月初，四川制置副使吕文德率战船万艘溯江而上，冲破蒙古军封锁进入重庆；后又率舰千余艘沿嘉陵江北上救援合州，至三槽山西，但遇蒙古军阻截。蒙古经略使史天泽分军为两翼，跨江侧射，亲率舟师顺流纵击，夺宋战船百余艘，击退其援军，乘势追至重庆而返。宋军攻之不入，钓鱼城遂成孤军奋战。但虽然钓鱼城被围达数月之久，依然物资充裕，守军斗志高昂。至夏季七月，王坚命守军将重三十斤鲜鱼两尾及面饼百余张抛给城外蒙军，并投书蒙军称，即使再守十年，蒙军也无法攻下钓鱼城。此时重庆一带闷热潮湿，蒙古军本来畏暑恶湿，加以水土不服，导致军中暑热、疟疠、霍乱等疾病流行，士气及斗志大减。
王坚乘机多次夜袭蒙古军营地，使其人人惊恐，夜不得安。七月初五日晨，蒙古军前锋元帅汪德臣率军乘夜突破外城马军寨，王坚率兵拒战。天将亮时，天降大雨，蒙军攻城云梯又被折断，被迫无奈撤退。蒙军至此攻城五个月而不能下，汪德臣遂单骑至钓鱼城下劝降，却被城上飞石击中，不久死于缙云山寺庙中。蒙哥闻知汪德臣死讯，扼腕叹息，如失左右手由是精神大受打击，不胜其忿。乃渐渐失去理智，命众军在东新门外筑台建楼，窥探城内虚实，以便决战。七月二十一日，部将来报台楼建成，蒙哥汗亲自登临高台指挥，未料被王坚在城上看见，知是蒙古皇帝亲临战阵，乃命炮石箭矢齐发。蒙哥汗一时不备，头部忽被一块飞石击中，倒在台上，被左右救起，扶回御营。蒙哥汗命令撤军，余中伤痛迸发，久六日之后死于北碚温泉寺。蒙军死了大汗，不敢使宋军知道，只得秘不发丧，自钓鱼城撤退。
据《元史》本传及元人文集中碑传、行状等所载，此战不少随蒙哥汗出征将领战死于钓鱼城下，由此可见钓鱼城之战酷烈，以及蒙军损失之重。蒙哥汗在钓鱼城下败亡，蒙军被迫撤军，护送大汗灵柩北还。蒙哥汗留下遗言，日后攻下钓鱼城，当尽屠城中之民。由是蒙古攻宋战争全面瓦解，使宋祚复又得以延续二十年之久。忽必烈率东路军此时本已突破长江天险，包围鄂州，但为与其弟阿里不哥争夺汗位，也不得不撤军北返。兀良合台从云南经广西北上一路克捷，已经进至潭州城下，由于蒙哥之死，也在忽必烈遣军接应下渡过长江北返。亦由于蒙哥汗之死，使蒙军第三次西征行动停滞，旭烈兀率大军东还，蒙军最终未能打进非洲，大规模扩张行动从此而止。合州围解，朝廷封王坚宁远军节度使、依前左领军卫上将军、兴元府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兼知合州，节制兵马，进封清水县开国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