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热爱戏剧艺术，热爱戏剧表演艺术，更迷恋于戏剧表演艺术教育。因此，当我1961年从戏剧学院毕业，领导让我留校当老师时，我就毫不犹豫地服从了分配。就这样，当了一辈子“教书匠”，尽管经历了坎坎坷坷，但无怨无悔。

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把剧场称之为“圣殿”，因为戏剧艺术确实是一个神圣而又崇高的事业。而戏剧艺术教育事业，是为了培养虔诚地向往走进这一“圣殿”的年轻人的事业，她也是神圣而崇高的。这是需要你把一生都献给她的事业。2013年，我已经78岁了，我可以坦然地说：我真诚地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这一事业。2002年，我退休时诌了一首《念奴娇》：

年华易逝，不经意，秋霜尽染鬓侧。世事纷繁匆匆过，人生又翻一页。投笔从戎，献艺执教，含笑涉坎坷。披肝沥胆，心与祖国同热。

一生志在耕耘，以勤补拙，甘尝苦中乐。神魂长系众学子，传道授业解惑。居室三间，两袖清风，人问何所得？我自欣慰，桃李满园春色。

词写得不怎么样，只不过是想要回顾自己一生努力的追求。

我经常对学生们讲，表演艺术是“佛脚易抱，佛门难入”。作为一个演员，碰巧演好了一个角色是可能的，但真正掌握表演艺术却是像“佛门”一样的难入。因为表演艺术是一门研究人与表现人的艺术。“人”是一个多么复杂的动物啊！要想真正地了解一个人又是何等的困难啊！有时，一个一辈子和你生活很接近的人，也许你还并不能真正地了解他，更何况作为一个演员，不仅要去了解人，还要通过自己的身心去把这个“人”表现出来，而且不是一个人，是许许多多不同的人。这次演的是繁漪，下次演的是愫芳，后来又可能是苔丝德蒙娜、马克白斯夫人、露易丝、娜拉……这是多么让人激动，但又是多么困难的事啊！再加上艺术总是随着时代而不断发展，真正想要进入“佛门”，谈何容易。而表演艺术教育要做的就是把那些充满着向往的年轻人，引入表演艺术的“佛门”，进入剧场这所神圣的“殿堂”，这恐怕就更加困难了。

尽管我从1951年开始当演员，从戏剧学院毕业后又从事五十多年的教学，先后还写过《电视表演学》和《戏剧表演艺术》这样一些教材，有的还被评为精品教材，我始终不敢说自己已经进入了这个“佛门”。但是，我一生一直是像那些虔诚的信徒一样五体投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真正地大彻大悟，进入表演艺术这一“佛门”。这个集子里收录的文章，就算是我不懈追求，苦心修行的一个证明吧。

“文化大革命”之前，我还是一个学生和青年教员时，也写过一些有关表演和表演教学的文章，有的文章还真下了不少工夫，自己觉得也还有不少可取之处，可惜都找不到了。只好从“文化大革命”以后手头能够找到的文章中选编。在编辑的时候，只是在个别字句上做了一点修改，主要的观点都和原来一样，也许有的观点在今天看来是过时的，或者说是残缺的，我想还是保留原样为好。人在探寻真知的路上，难免会走入歧途，这绝不是自我原谅，而是因为“佛门”真的是难入啊！

这本集子里所选的文章，有论文、有讲稿，还有在报刊上发表的短文、访谈，以及一些其他的文章等，这些都记载着我求知的过程，因此也就只能说是个“求知杂记”。希望已经进入“佛门”的先行者不吝赐教，给我以指导；希望和我一样想要真正进入“佛门”的同辈和后来者一起探讨。

2013年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