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性介入:中国外交的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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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民主化的伸展

由此可见新时代世界政治进展的一个内涵,即:全球范围各个大洲的民主化进程广泛推开,尽管曲折复杂、表现不一,但进程持续、难以阻挡,民主的话语与实践成为各国政治合法性的重要标志。

我们先观察一下国家层面的事实。先是20世纪80年代之后拉美的民主化进程。1982年马尔维纳斯群岛战争之后,阿根廷国内政治经济困难引发社会抗议,最终迫使军政府还政于民。这一事态拉开了拉美民主化的大幕,军政权逐一退出,民主化潮流席卷整个南美大陆。到新世纪初,拉美国家全部实现通过选举推选国家领导人的制度。再有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带来的前苏东地区的政治变革。在南欧与东欧的民主化进程中,美国和欧盟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为了自身经济利益,也由于受苏联的政治约束过久,东南欧国家在政治自由化、民主化、选举方式和政府运作机制诸领域迅速向西欧转向。非洲的情况有所不同。20世纪90年代,民主化浪潮伸展至非洲,许多国家开始实行民主化的尝试,但这一进程相当脆弱艰难,结果很像是一种不完备的选举政治与落后的非洲政治模式的混合体。政治动荡、社会分化、经济停滞和部族持续争斗,加上表面上的程序民主和非盟的约束,让人难以判别进步与否及程度大小。在非洲相当多数的地方,在外国的干预下被强制植入了民主的制度与构架,却出现了严重的水土不服症状。中东地区自2011年发生剧变和出现政治转型以来,民主化步履艰难,一些国家实现政权更迭后开启了民主转型过程,实现多党选举、三权分立和大众参政,但实践上多半陷于政治动荡和经济恶化的不利局面,迄今为止很难预测“阿拉伯之春”的未来。东亚是20世纪后期全球民主化取得重大进展的一个正面却复杂的样本。对比三四十年前这一区域基本上是一个政治上高度集权、民众与社会缺乏最基本的宪政权利的地区,现在绝大多数国家不仅在经济上得以快速改善和充满活力,中产阶级大量增加,城市面貌日新月异,而且政治参与多样且富有成效,哪怕方式大相径庭,现代选举程序不同程度地得到落实,民意得到更多表达与重视。

图8 “阿拉伯之春”中的埃及示威者(2011年11月)

来源:搜狐网(http://news.sohu.com/20111126/n326970825.shtml)

究竟什么是现代民主?民主化进程是否有固定的路径或模式?从国内外的情况看,虽然不存在简单的定义和共识,但大的方向和基本线索还是能观察到的。按我个人的归纳,参照现代政治制度的各种经验教训以及理论学说的各种探索,给出的一个结论是,现代政治的成长尤其是“民主化”进程,主要看五方面相关联的制度化建设:一是能否对绝对的政治权力实施有效约束和制衡;二是能否对政府决策过程尤其是重大事项建立有章可循、可预期的纠错机制;三是能否使国家政治的议程较好反映社会公众的意愿和要求;四是能否建立广泛的政治参与方式和沟通渠道,让政治体制具有充分的吸纳能力;五是能否让上述制衡的制度在建立的过程中切合自身国情,发掘继承好的政治传统。

根据这几项指标衡量,就可以发现,不仅全球多数地区内部在最近的二三十年出现静悄悄的民主化转型,而且国际关系和外交领域乃至全球政治层面也有类似的变化。例如,最强大国家和国家集团如美国和西方发达国家阵营,曾经长期垄断国际经济、金融和贸易规则的制定与决策过程,导致少数国家大量获益的同时,多数国家和民众的利益受到损害;而随着新兴经济体的崛起和国际经贸格局的改变,上述不良态势不仅遭到抨击而且逐渐朝着正确的方向得以修正,8国集团与20国集团的此消彼长就是一例。又如,在难民救助、弱势人群保护等全球安全与冲突问题的解决上,最近二十多年,联合国系统及多数国家对“卢旺达悲剧”的反思与改进提议,导致从“保护的责任”到“负责任的保护”等事后追责与惩戒行动逐渐推广,使得即便是最不发达地区最野蛮的政权也不得不有所忌惮和收敛,更多国家政府开始认真对待国际人权和政治权利公约所要求的履约责任。再如,对近些年联合国多轮气候大会的追踪,不难看到,有越来越多的国际非政府组织、小岛国和易受气候变化损害的国家代表、民间人士或科学家,进入到对话和文本制订进程,传统的外交官和政府代表团的专属领地有了大量的新面孔,其间的各种争议、妥协和最终方案类似“多种力的平行四边形合力”。当代世界政治的最新变化,呈现出明显的碎片化、分层化和多元化趋势,它们以自己的方式强化了全球民主化进程的不可逆转势头。而且,世人可以发现,凡是比较成功实现民主转型的地方,都不是简单地模仿照搬单一现成模式,更不是按照外部制订的时间表强行推进,而是有意识地拓展民主的本土化实践,发展适合自身的改革理论与路径。就是说,民主的普遍意涵、指向与本土特色、尝试,恰似一枚硬币不可或缺的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