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留

母亲的孩子掉以后，母亲的生活更不如从前了，她每天都要做大量的农活。奶奶叫她做，她便做，于她来说，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失掉孩子的痛苦。

父亲知道孩子掉了以后，没有责怪母亲，他知道，这不是母亲的错，这一点给了母亲一点心灵的安慰。她每天遭受着奶奶的冷嘲热讽，说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还能做什么。她忍受着，其实在她心里，她也这么认为，她认为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她自责，她忏悔。

后来母亲的精神越来越差，实在没办法，父亲从城里回来把母亲接了过去，说这样可以给她换换环境，换换心情。刚开始的时候，母亲欣然接受了父亲的安排，和父亲一起进工厂工作，准时下上班。没过几天，母亲开始加班，她每天加班都很晚，她以这样的方式来麻痹自己。如此过去三年有余，直到有一天，母亲突然对着躺在床上的父亲说：“咱俩再要个娃吧。”

父亲很诧异，他知道，之前的那个孩子对她的打击很大，此后他提出再要个孩子，母亲都不曾同意，今天她自己提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说的？他知道，母亲还没有放下，她也不会放下。

“我是觉得我们年纪也差不多了，是该要个娃了。”看着父亲这样，知道他想什么，于是自己解释道。她说这句话时，眼里明显还有悲伤略过。

“好，这次我陪你。”父亲轻轻的摸着母亲那已褪去青涩的脸庞，怜惜的说。

就这样，他们计划着生孩子，计划着怀上孩子以后的事，无论家里多穷，他们都希望孩子平安出生。没过多久，他们愿望实现了，确实怀了孩子。父亲和母亲高兴坏了，急忙找了个公用电话给家里报喜。

后来父亲怕再出事，干脆辞了工作，同母亲一起回家去养胎，他陪着母亲。母亲要做农活时，他帮母亲挑重的东西；母亲洗衣服时，他帮母亲倒洗衣水；母亲做饭时，他帮母亲劈材。一切都显得自然，一切都似乎在他们计划之中，连爷爷奶奶也开始小心翼翼着，他们希望有个孙子，他们也想要个孙子。

那段时间母亲过得很舒心，至少，没有白眼给她看。

那年冬天，天气出奇的变化大，本来不会下雪的天气下起了茫茫大雪，雪盖过脚背，翻过膝盖。四周的一切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皑皑白雪下的人家，炊烟袅袅。有时能听到鸡鸣狗吠，有时能听到大人叫喊在雪地里玩耍的孩子的声音，那条翠绿的河也结了冰，变成了白茫茫的长线。

就是下雪最大的那天凌晨大概四点左右，母亲觉得肚子格外的疼，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肚子里剥落。她满头大汗，费力伸手打醒旁边还在熟睡的父亲，道：“你快去请阿叔娘，孩子要生了。”

父亲惊醒，急忙叫醒奶奶，然后穿鞋往隔壁村跑去找阿叔娘，当时天还黑黑的，父亲打着手电筒，走在小路上，因为走的急，摔了好几次跤，可他不觉得疼，他现在满心欢喜，他知道，不出意外，他就要做爹了。

奶奶被叫醒以后，也急忙进到卧室帮助母亲，只有爷爷在房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得出，他也很着急。

“来了来了！”过了大概两个多小时，看到父亲背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这个妇人便是阿叔娘，因为是半夜被叫醒的，她只穿了一件里衫外披一件较厚的大衣，就被父亲强行拉来。

“哎哟，抖死我了！”阿叔娘被父亲放下来，一边抖掉衣服上的雪，一边责怪说。

“阿叔娘，快看看梓淑，要保住孩子啊。”奶奶见来人，急忙抓着她的手，乞求道，也不管那妇人脸上嫌弃的表情。

阿叔娘甩开她的手，嫌弃的用自己的衣角擦擦手，然后看看床上已经疼得发不出声的母亲。处于职业道德，她还是强忍着心里的嫌弃，帮母亲接生了。

孩子是一个小时后出来的，皱巴巴的，很小，就有阿叔娘的手掌大，阿叔娘估算两斤左右。这个孩子一生出来，就睁开了她的眼睛，看着她来到这个世上所看到的第一个人，对着阿叔娘咧了一下嘴笑着。阿叔娘本来嫌弃的心被这个刚出生的孩子逗笑了。

“是个伶俐的丫头。”阿叔娘对母亲说。

“谢谢…”母亲有气无力，说了一句话，便沉沉睡去。

“什么？是女娃？”奶奶听到阿叔娘的说是个伶俐的丫头，她大叫了起来，她忙活了许久，居然是女娃，她想不通。

外面的爷爷听到也一脸失望，只有父亲还是满心欢喜，无论是什么，至少，他当爹了。

奶奶不再管母亲，不给母亲清洗身体，也不再管阿叔娘是否还在，就到自己卧室去躺着，不再出来，爷爷也失望的躺下。

“真是一家薄情寡义的人，这孩子命苦啊。”阿叔娘看着这样的光景，将孩子用小棉被包裹住，放在母亲身边，看了眼床上熟睡的母亲，自顾自出去了，也不再嘱咐父亲什么。

父亲看着那一团小小的东西，欣喜极了，也忘了给母亲清洗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