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的出现，让绝望的我，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美好存在。
徐倦正在办公室里翻阅几个疑难病患的病历时，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喧哗声。他所在的办公楼离医学院的校门很近，时常能听到校门外传来的动静，对此他早已习以为常了。
他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顺势搁下病历，起身朝窗外看去。
楼下人群的包围圈中间有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年轻男人。
他的视线还没停留几秒，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进来。”他合上窗户，拉拢上窗帘，外面的喧嚣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
门外的许桑娅脸上扬起笑，几步走进来，将手里捧着的鱼缸递到徐倦眼前：“当当当当——徐倦你看，新品种，喜不喜欢？”
她的笑容里带着些许讨好，一向热烈散漫的她，也只有在面对徐倦时，才会像一株含羞草般娇羞和慎重。
徐倦转身，眉头轻轻一蹙，叹口气说：“我说过了，在学院里要叫我徐老师。”
许桑娅固执地喊道：“徐倦。”
徐倦重复：“徐老师。”
“徐倦。”
“……”
许桑娅理直气壮：“这里没有其他人，不会被其他人听见的。我保证……保证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老老实实叫你徐老师好不好？”
徐倦无可奈何：“你呀。”他说了这么多次，她却还是老样子，他也只好作罢。
许桑娅内心窃喜，她知道的，徐倦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过多干涉她。她又一连串地叫了好几句：“徐倦，徐倦，徐倦……”
徐倦任由许桑娅将几条小小的热带鱼倒入自己办公室的水箱里，这才慢慢说：“其实你不用这样，隔三岔五送鱼给我。”
许桑娅捧着空空的鱼缸偏头笑了笑：“只不过是几条鱼而已，你看你办公室，装修得死气沉沉的，有了这几条鱼，岂不是活泼了很多？”
见徐倦依旧没什么表情，她一顿，又补充道：“毕竟当年在爆炸案中，是你救出了我，我只是……我只是很感激你而已……”
“好了。”徐倦突然变得不耐烦，“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些往事你还要说到什么时候？”
许桑娅一怔，在她的印象里，徐倦一直待人温和有礼，就算有的时候被她缠得不耐烦了，也只会无奈地叹一声“你呀”，平时他是极少发脾气的。
她霎时间有些无措。
徐倦似乎也愣了愣，眼里立刻浮起歉疚：“抱歉，桑娅……”
许桑娅回过神，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我以后不说就是了……你是因为工作太忙了，所以心情不好是不是？那我就不打扰了。”
徐倦“嗯”了一声，重新坐回办公桌前，在许桑娅即将关上门时，他淡淡道：“桑娅，你年纪也不小了，可以找男朋友了……要是有机会的话，也可以带来给我见一见。”
许桑娅脸色一僵，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但还是熟练地扭头莞尔一笑：“我也觉得。”
许桑娅其实对学医并没有什么兴趣，或者说，她对任何事物都没什么太大兴趣。
她千方百计考上这所名气很大的医学院，只不过是因为，徐倦是这所医学院的教授罢了。
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会让徐倦困扰，会让他在学院待不下去。所以她以报恩为名，隔三岔五地买鱼来找他，短短几分钟的相见就能让她回味好几天。要是别的老师问起，她就嬉笑一句：“徐老师当年救过我一命呀，我只是感激他罢了。”
徐倦大不了她十岁，当初把她从爆炸现场救出来，也只是无意之举。他恐怕从没想过，会从此招惹上烦人的自己吧。
可是徐倦啊，我不敢奢求太多，我只不过是想离你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
正是因为你的出现，让当年那个绝望的我，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美好存在。
可你永远都是这样，不动声色地抗拒我、不动声色地把我推到千里之外。
几分钟后，徐倦再次烦闷地搁下手中的病历，起身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清爽的风一下子迎面而来，将他心头郁结的情绪吹散了不少。
楼下人群已经渐渐散开了，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
他凝神想了一阵，眉头才一点点松开。
那个男人，徐倦曾在电视新闻上见过的，虽然是些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却让人印象深刻。毕竟从没有谁像他一样，在养父母意外死亡后，在无数非议声中，顺理成章地继承全部家族企业。
他是五年前那起爆炸案后，唯一的受益人，覃氏企业新晋老总——覃洲木。
覃洲木听眼前的女生说了十分钟的话。
这十分钟，不仅让他确认了覃屿树昨晚的确曾在这里出现过，也确认了眼前这姑娘语言表达能力不是那么好，是一个挺无趣的人。
覃洲木有些啼笑皆非。
他本没有那么多耐心听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话，但可能是因为从陆翩芸将他当成鬼的举动中，让他确认了弟弟还活着的这个好消息的缘故，他饶有兴致地听了足足十分钟。
颜小弯面无表情地跟覃洲木解释完前因后果之后，最后说道：“所以她才会把你认成……赵教授的鬼魂。”
颜小弯平时极少一口气跟人说这么多的话，而且还是主动跟人说。只怪陆翩芸这个没骨气的，一顶乌黑的大帽子扣上之后，就一溜烟跑远了，只敢远远地坐在隔了四五张餐桌的地方看着他们。
但可能是因为见到了活生生的覃洲木的缘故，颜小弯的大脑皮层有些兴奋，跟刚喝了一大罐可乐一样。
她舔了舔嘴唇，抬头却恰好看到覃洲木似笑非笑的眼神，让她莫名又有些懊恼起来。
她果然还是……不会说话啊……
覃洲木微微一笑，清亮的眼笃定地看着她：“你认识我？”
眼前小姑娘漂亮的眼睛因为这句话睁大了一些，纤长的眼睫毛颤了颤，看起来有些无辜。她下意识地又舔了一下嘴唇，自然的红润比往日里司空见惯的瑰丽唇色要顺眼许多。
覃洲木依旧噙着笑端详着她，端详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准备像往常一样，出其不意地一招制敌。
他覃洲木在五年前看似一朝获得了名与利，实则骤然坠入深渊。无数的嘲笑和指责和对他能力的质疑声包围了他，令他再无退路。
没有人能帮他解释为什么父母兄弟皆身故，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也没有人愿意帮他。
他只能一步步艰难地披荆斩棘而行，没有坚韧的意志力他是走不到今天的。
而颜小弯听到他的话，神情一怔，快速地从懊恼中惊醒过来。
她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但她明白，覃洲木在试探她。
她不会绕来绕去的说话技巧，只停顿了一秒就诚恳地回答：“是的，我以前在新闻上看过你，你最近的绯闻对象，我恰好看过她的新戏……所以我知道你不可能是赵教授的……”她停了一秒，才斟酌出这个词，“鬼魂。”
覃洲木一挑眉：“你怎么看待昨晚的鬼魂？和我真这么像？”
颜小弯心脏一缩，刻意放慢了语速：“太黑了，我没看清。”
“你不害怕那个所谓的鬼魂？”
颜小弯摇摇头：“我为什么要怕？我是无神论者。”
看起来毫无漏洞的回答，终于让覃洲木移开了目光。
他再也忍不住，一下子笑出声。
因为颜小弯僵着脸一问一答的样子，刻板得像回答老师的提问。
无形的压迫感骤然离去。
“那个……”颜小弯反常地磕巴了一下，眼神也有些躲闪，甚至有一丝红晕一点点地爬上她的脸颊。
覃洲木嘴角一掀，眼里冒出几分调侃：“什么？”
“你可以帮我要个签名吗？就是那个女明星的签名……我挺喜欢她的。”颜小弯不好意思地说。
覃洲木笑了。
他的手指在透明的玻璃上敲了敲，示意她看向窗外，好几个闻讯而来的学生正在楼下等着亲眼看看“赵教授的年轻版鬼魂”，这个年纪的学生们就是八卦啊。
“作为报答，帮我解释。”他口气听起来像是有些困扰，面上却丝毫看不出，而是自始至终都挂着笑意，“我很讨厌被人缠。”
一旁等了许久的服务员终于忍不住了，这位先生看起来非富即贵的，怎么约个女孩子老半天都不点餐？她几步凑上前问：“先生小姐，你们到底要点什么？本店有……”
覃洲木用淡漠的眼神，看了那不识趣的服务员一眼，直到看得服务员心底生寒，将余下的话语生生咽了下去，他的笑容才一点点地漫上来，可一贯低沉清润的语调，说出的话却让服务员狠狠震了震。
“抱歉，没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