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女帝退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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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中毒

蒋太傅在国寺厢房闭目养神,手里拿着一串佛珠,一颗颗的从他指尖转过,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虔诚。

厢房一侧的案台上供了一个牌位,案台上摆满了鲜果,还有一个香台,上面插着几根正在燃烧的香烛。

蒋太傅要见的故人,在门口停下脚步,轻轻推开房门。

“俗事繁多,难为你特意跑一趟。”来人声音浑厚有力,说话不急不躁,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蒋太傅睁开眼睛,停下手里转动的佛珠。

“庆怀生忌,我这个做父亲的,自当出现。”

“生前做得不好,死后岂不是多此一举。”来人言谈之间,开始冷冽起来。

“老三,我以为你改了性子。”

被他称为老三的人,正是在国寺修行的三皇叔。

“你不来,我这幅好皮相自然不会破功。”

蒋太傅对他的抱怨付之一笑:“佛都改不了你的性子。”

两人一同站在牌位前,三皇叔重新点了三支香,然后把香台里即将燃到尽头的香换下来。

“不打算续弦吗?”

蒋太傅抬手指了指他:“多大年纪了,还是在孩子面前,一点都不害臊。”

“人之常情,我这是体谅你的心情。”

两人边走边说,出了厢房。

月光倾洒了院子,两人也没点灯,就着月光在石凳上坐下。

“多少年了,我内心从来没有这么安宁过。”蒋太傅感叹道。“老三,难怪你常年在国寺不回京,原来过着这等好日子。”

三皇叔哼了一声:“你要是能放下权势,这样的日子,岂不是也能天天过活?”

“你身份尊贵,对这种俗物自然不屑一顾。我不一样,我是怎么爬上来,你如何不知,说放弃这种话,岂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三皇叔不想同他争辩这个问题,因为这件事,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了,蒋庆怀都不难理解他的事情,他更加不能理解。

“不中用啊,没想到,最后剩下咱们两个老家伙。”

蒋太傅无奈的笑了,是啊,谁能料到,他会成为当年唯一的赢家。

那时,他还是先皇的伴读,先皇还是王爷,三皇叔还是三皇子,而靖柔公主,还是受宠的小公主。

画舫游湖,郊外纵马,林中对诗各种俗套的活动,在年轻人的心里,都是跟喝了蜜糖一样的快乐。

靖柔公主天天穿着男装,跟在他们身后到处疯,像是一个小尾巴似的。

两位皇兄都不是一个细致的人,每次都是蒋太傅落在后面照料她,时间长了,少女暗生情愫,然而,那时的他,身份太过卑微。

等到后来,他入朝为官,靖柔公主已经远嫁外邦和亲。

三皇子和先皇也因为太子之位,开始互生嫌隙,他夹在中间,再不复当年的好时光。

先太后没有孩子,在众多孩子里,唯独对两人青睐有加,而若是得到了先太后的助力,那夺得太子之位,不过是探囊取物。

三皇子性子不如先皇沉稳,做事缺乏经验和耐心,最后在先皇的设计下,一再犯错,被先太后剔除了候选名单。

先皇成为君上后,对于先太后的各种要求,都是百般应承,包括更改齐妃的正妃之位。重立皇后。

三皇子为保全家性命,放政避世,在国寺一躲就是几十年。

蒋太傅被先皇提为左膀右臂,成为他在朝堂上最锋利的一把刀,将所有有异心的人,通通借他之手铲除。

然而,权势,也将蒋太傅养成了心腹大患。

在为先皇办事的过程中,他得罪了太多人,为求自保,他只能一步步的往上,成为全天下的一人之下。

若是有日他掉了下来,那便是被人拆骨刮肉的命运,他早已经没有退路了。

三皇叔能急流勇退,不过是身上流着皇家血脉,即便是为了颜面,先皇也断断不会杀他。

两人虽一同长大,可在命运这条线上,从来不曾有过半分公平。

先皇登基后不久,边境就传来了靖柔公主枉死的消息。

蒋太傅年少时痛失所爱,如今,再不愿见到这种事情,他一反常态的在朝堂上请求先皇出兵,打到外邦求饶。

众人早已体会过蒋太傅的铁血手腕,纷纷附和。

先皇这才发现,当年的侍读,早已经不是他的刀了,如今,这把刀,转了方向,开始架在他脖子上。

战争打了两年半,国库几乎耗空,每当先皇想退缩的时候,蒋太傅都会带着朝臣们谏言。

先皇又恼又怒,可又拿他毫无办法。

好在领兵的庄尔达一再传捷,众人士气高涨,终于在那年的冬末班师回朝。

除了外邦的金银珠宝,他还带回了一位和亲公主。

公主的外邦名字被先太后嫌弃不好听,重新赐名齐淑怡,也就是如今宫里的皇贵妃。

战事初停,先皇终于觉得能松一口气了,接下来就是好好恢复国力,整修军队,然而,时间一长他发现,内朝阁已渐渐被蒋太傅掌控。

外患虽除,但内忧开始了。他余生的时光,都将和这位曾经的老友抗衡。

“当初,你想过登上那个位子吗?”三皇叔停止转动佛珠的手,目光如炬。

蒋太傅避开他的用眼神,起身走向厢房:“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三皇叔站起来,又再次开口:“你动过半分心思吗?”

他问的不仅是当初,还有现在。先皇一脉,只剩下两个孩子了。

“先皇后的儿子,真的是意外吗?”蒋太傅进门的脚步一停,却没回头:“不是我。”

三皇叔叹息道:“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我今日问你,不过是想让你当着孩子的话,说句真话。”

蒋太傅看了一眼牌位,沉默着进门,背着手关上了厢房门。

有些面具待在脸上久了,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他不是跟在先皇身边的伴读,也不是跟在靖柔公主身后的小尾巴,他现在,是蒋太傅,一个完全掌握了权势的人。就连这天下最尊荣的人,也得对他客客气气。

至于一个孩子死亡的真相,那又有什么重要的。

三皇叔看着紧闭的门,摇了摇头:“庆怀的死,就是在警告你,可你,这个人,永远不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