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过往
郑有德推门进来,看见满地的碎片,立即招呼人去打扫。
他走近,发现我身上被打湿了,又让人去传太医。
我脑子迟钝的转了两下:“不用了。水不滚,就是温热的。”
蒋太傅似乎松了口气,他放下擦拭的手,把我朝着内殿推了一把,又对着郑有德吩咐道:“快去陪君上换件衣服。”
眼下话被打断了,若是我贸然问起,似乎有些突兀,于是强压下心头的种种猜测,先跟着郑有德进去了。
我出来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原样,蒋太傅还是坐在那个位子,他身上的毯子已经被宫女换了新的。
我尽力克制住心里的颤抖,佯装平静的看着他,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太傅,方才说的果断,是什么意思?”
蒋太傅愣了一下,似乎在回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我重新提醒道:“关于温惠公的。”
蒋太傅笑了笑:“君上对温惠公的下葬如此之果断,实在出乎臣的意料。”
我心头悬着的那口气,被他提到了喉咙口:“当日,温惠公死得,不算好看,且天气热,若是再耽搁两天,怕是整个人都不能看了。”
按照宫中的规矩,温惠公得在景昭殿出殡,这路上一来一回,味道怕是冲了天了。
蒋太傅目光里带了几分欣赏:“臣说君上果断,便是如此了,拿的起放得下,这才是为君着该有的胸襟。”
我那口气终于从顺了出去,他不是知道了俞炯然的假死,也没有怀疑到陈晋荣身上。
他说的种种,不过是表面现象的分析,而我因为心虚,不断惊慌失措。
“温惠公是个十分有趣的人,朕这些日子以来,时常感怀他,因着身份才不好。”
我叹了口气,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我知道够了,这个话一出,便能完美掩盖住我方才的失态。
蒋太傅只会回到我又开始了不争气的时候,而不是对那个摔杯子的事情耿耿于怀。
他果然如我所料的,皱起了眉头。但大约是想着,逼得太急了,终究会逆反。
“君上后宫,已经有了两位可以解愁作伴的良人,若是觉得孤寂,大可去找他们,实在无需为了一个已经入土的人伤怀,伤了两位皇夫不说,于君上身子也是不利的。”
我打量了他好几眼,只觉得他今日有些奇怪,说话比往常柔和了许多,神情也和善了些。
我暗自揣测道,莫不是那药效还没过?可也不应该啊,那药是改变人的身体力量,而非性情。
他今日之态,实在叫我捉摸不透。
“蜀中的事,君上可还有其他的想法?”他旧事重提,分明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既然蒋太傅如此坚持,我倒也不做推诿,此举虽然残忍了些,但于私心和江山社稷而言,对我来说,只有好处。
我点了点头道:“那便由谢远春去做。”
蒋太傅满意的笑着应下。
我又补充了一句:“做得干净些,不要让人看出来他死得不正常。”
“君上放心,此事不会再生事端。”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拥有了同一个敌人,我第一次觉得,要是他是我身边的助力,也许,很多事情,都不用做得这般决绝。
想到此处,我又对他道:“焱戚王的事情,景珍公主也有份。”
这倒是蒋太傅意料之外的事情,他追问了几句,我将当日刑部的口供和裕王求情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要是,景珍公主一直保持着,只是与我过不去的状态,那我不过是想剥夺了她的继承权,顺便用皇贵妃压制她的性子,免得她再生事端。
可她身边有了裕王,虽蒋太傅不将裕王放在眼里,也不觉得裕王有什么可担忧的。
但对我来说,却是走在钢索上的人,又发现中间有人在拿刀割绳子,何况,在焱戚王谋反这件事情上,景珍公主实在算不得清白。
我不知道焱戚王给了她好处,竟能说服她抛弃现有的安稳,这件事要是被捅了出去,要人头落地的,还有宫里的皇贵妃。
蒋太傅既然看不上景珍公主,那这件事情,他不知情,也是合理的,我如今告诉他,便也是打了同一个主意。
“君上以为如何?”蒋太傅问询我意见。
我故意垂眉叹气道:“朕知道,她一直记恨朕夺了她的皇位,平日里,朕也对她礼让有加,甚至,今年为了给她选夫婿,还将春日射猎开箭的机会给了她,可她。”
我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朕前些日子,在避暑山庄许诺过裕王,任由他和皇贵妃给景珍公主选一个喜欢的夫婿,可朕瞧着景珍公主的野心,将来要是和实力过大的人成婚,朕这个位置,实在坐得不安心啊。”
我一方面是要确认蒋太傅对景珍公主的态度,另一方面,若是景珍公主的赐婚,转由蒋太傅指定,那么,景珍公主和皇贵妃,还有裕王,纵然不满意,也只会加深几人之间的间隙。
蒋太傅不仅没将此事含糊过去,而是认真的问我:“君上觉得,什么人才好呢?”
我不知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只是推脱道:“这种事情,朕确实没什么主意,太傅,可有什么良方,既能不叫朕失信于人,又叫景珍公主不会太得意忘行。”
蒋太傅像是要主动接管此事,他言道:“君上觉得,珍惠郡主的儿子,晏运超如何?”
我对晏运超的那点印象,全是来自他母亲。
珍惠郡主的夫婿过世得早,她一个人把晏运超带大,不知听了多少流言蜚语。
好在她性格坚毅,又对各种规矩,十分看重。为人处世安分守己,别人也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原因,她对晏运超的期望也非常高,而晏运超在她的各种要求和束缚下,性格却变得十分胆小和怯弱。
我记得每年春日射猎的时候,都能从宫人们的议论中,听到珍惠郡主是如何对晏运超耳提面命要争气的,而晏运超由于实在不擅长此道,又是如何叫她一回又一回失望的。
景珍公主将来若是和珍惠郡主生活在一起,以两个人的脾气,怕是有得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