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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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末尾的历史

这一个个没有末尾的日期把复杂的历史事件连接了起来,如何在其中进行选择呢?米歇尔·德·让热尔凭借其渊博的学识梳理了线索。早在古代,当时的百姓和历史学家就已经充满疑虑。从19世纪开始,每一个日期都有学者予以支持,论据也很充分,可以明确西罗马帝国的终结有些学者,且数量不在少数,将古代和中世纪的断裂点追溯至3世纪的危机时期。因此,马克·布勒希称:“3世纪的城墙将古代和中世纪分开。”及其与东罗马帝国分开的时间。依照专家(研究拜占庭、西方中世纪前期、罗马、法律等方面)所接受的观点,要理解这个“末尾的末尾”,标明一个时代结束、另一个时代开始的标准不同。这不免令人困惑,就好像罗马没有灭亡一样。两个例子可以说明:410年哥尔特人攻占罗马,476年奥多亚赛废黜罗慕路斯·奥古斯都。

正如我们之前说过的,410年,罗马落入基督徒蛮族手中,永恒罗马的神话被破坏了。如果说这次攻击在战略和政治上的影响不大,在心理和精神上的反应则很强烈。哲罗姆好几次在信中承认“难以接受,心烦意乱,惊愕不已”,因为攻占罗马城,就是“攻占了全世界”,“全世界和文明死亡了”,“最明亮的火炬熄灭了”,“帝国被斩首了”:罗马变成“民众的坟墓,而它是民众的母亲”。这是谁的错误呢?“是我们的罪恶、我们的恶习。”他补充道。“是基督徒激起了神灵的怒火。”罗马传统宗教的支持者断言。奥古斯丁用五场布道来讲述这一现实:“情况很糟糕,只剩下废墟、火灾、洗劫、谋杀、折磨。”布道在一年中分期进行,既是安慰,也是勉励,旨在使基督徒安心,增强他们对上帝的信心,无论他们是遵守教条,还是离开罗马逃往非洲。奥古斯丁证明帝国在衰老,罗马不是永恒之城,它会像地球上所有事物一样死亡。对基督徒而言,现在的灾难不是一场耻辱,它独立于“基督教时代”,因为在这之外,出现了高于人类琐事的上帝法则,看到了永远得救的远景。从412年起,奥古斯丁重申这种区别,并在《上帝之城》中进一步发挥。六七年以后,著有《反异教徒历史》的年轻西班牙神甫奥罗修斯指出:一个去罗马参观的人,会以为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一些被烧毁的建筑残骸。无论是修建新建筑,还是翻修老建筑,基督徒建设的速度都没有因为城市的被洗劫而有所减缓。

一个出身高卢的罗马人吕第鲁斯·纳玛提阿努斯,和奥罗修斯有着相似的感情。他414年担任罗马省长,417年回到家乡,一个靠近图卢兹被蛮族破坏过的地区。作为古代最后一位异教徒诗人,他把自己的返程旅行写成诗歌,只有写海洋(从奥斯提亚到卢纳,靠近伊特鲁里亚和利古里亚)的部分保留至今。作为罗马被攻占的见证人,吕第鲁斯·纳玛提阿努斯目睹了“谋杀帝国母亲”的经过,知道“城市会死亡”,但是他相信“那座亲爱的城市”的活力,他曾经赞颂过它的魅力和美丽。而且,难道罗马城没有清除灾难的痕迹吗?他确信他之后的时代“不会屈服于任何束缚,因为大地继续存在,天空布满星辰”。10年间,罗马再次复兴,虽然人口有所减少。和罗马人一样,纳玛提阿努斯相信罗马是永恒的,他要求惩罚哥特人,这个“亵渎圣物的民族”应该用丰厚的贡品补偿罗马!这是空想,是信念,还是一种修辞?


第二个时间点,476年。年轻的罗慕路斯·奥古斯都被废黜,他把帝国徽章送到君士坦丁堡。这个日期被集体忽视了吗?今天的人们也一样忽视了。这很有可能,很多事情都显得微不足道,因为年幼的篡位者的权力很小,更何况,理论上西罗马帝国有一个合法皇帝——朱利乌斯·尼波斯——进行统治,掌握着君士坦丁堡皇帝芝诺的权力。阿纳尔多·莫米利亚诺表示,“一个帝国悄无声息地灭亡了”。难道这个日期要被贬至历史后台吗?阿纳尔多·莫米利亚诺对这种观点进行了反驳。在他看来,这个时间所代表的意义不容忽视,在帝国西边的贵族阶级中,有些人会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伊利里亚的马塞兰伯爵,在519年写了一篇专栏文章:“罗马城建立的第709年,西罗马帝国的第一位奥古斯都屋大维建立了罗马帝国。继任者执政了522年,帝国灭亡,罗马被哥特人占领。”几年之后,历史学家约达尼斯约达尼斯,哥特人,6世纪中期的历史学家。他总结了卡西奥多罗斯于526年之前为狄奥多里克大帝撰写的《哥特史》,这部作品已经遗失,只能从约达尼斯的作品中辨认出来,后者作品的名字也是《哥特史》。在其著作《哥特史》中,重新提到一个几乎相同的说法。他们二人是互相影响,还是二人都参考了同样的资料,即485年担任执政官的历史学家奥勒留·马努斯·西玛古的观点呢?这一假设不无道理,很多专家就此进行了深入分析。而且有的神职人员重新提及罗马的至上权威与永恒,但那是为了维护教士的权威。不管怎样,这个日期,虽然不比480年更具合法性,但已经成为很多现代历史学家用来标记西罗马帝国终结的日期。一个约定俗成的日期,利用了小罗慕路斯·奥古斯都具有象征性的名字:这个名字不是把罗马的神秘建造者和罗马帝国创建者连在一起了吗?

如果说这些日期大致可以帮助我们理解罗马城的灭亡,它却不能应用在西罗马帝国的所有领地上。从法律的角度看,帝国仍然是一个统一体,理论上,它的法律在所有领地上生效。事实并非如此,甚至出现矛盾。自3世纪的危机后,外地各省经历了一场比以往更为显著的特殊变革,然而在行政方面,外省之间的地位还是一致的。解释这种变化的因素有很多:与帝国边界邻近、生活在外部的蛮族人口毗邻情况、定居在帝国内的人口数量和定居(或非定居)情况、帝国驻扎的军队力量、和罗马的关系、管理者的能力、内部的社会活动,都构成了必不可少的因素。因此,对西罗马帝国的权力而言,407年失去不列颠,409年起伊比利亚半岛逐步被蛮族占领,418年阿基坦给了西哥特人,429年非洲被入侵并于439年变成汪达尔王国,443年左右罗纳河谷和今后的萨瓦省被勃艮第人统治,与此同时,法兰克人控制索姆省的北部领地。西罗马帝国皇帝还剩什么呢?蛮族君主们对其权力不怎么认可,所谓的权力变成了一种法律上的想象,而帝国的两个部分还为此争执不休。它不过就是意大利和邻近的几个区域而已。

比较帝国在376年与476年的两张地图可以证明一点:在西方,帝国已经消失了;只有在东方,帝国还存在。这并不意味着古代世界完全消失了。在废墟之外,还存在一些碎片,权贵所保留的生活方式、拉丁语的使用、城邦交给主教统治后的幸存,但政治制度已不再。同样,在西方,消失的还有一些文化、建筑、财政体系,以及圣希多尼乌斯·阿波黎纳里斯(约430—487)阿波黎纳里斯,古罗马末期的诗人、外交家、主教。他的作品反映了古罗马崩溃前夜与中世纪初期的西欧状况,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译注或者后来的普瓦捷主教贝宁蒂乌斯·福图内特斯(约530—609)福图内特斯,拉丁诗人、梅罗文加王朝的赞美诗人、早期教会主教。——译注所指出的日常生活中的琐事,而听众则是那些“无法辨别出刺耳噪音与和谐乐音”的蛮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