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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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青铜古灯

去年秋天,我还在深圳打工,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你爷爷去逝了,他最后想见的人是你,说是有东西留给你……”

我的心瞬间变得沉重,眼中所见,尽皆灰白之色,感官中,我的世界某一个角落,坍塌了。

当我从千里之外赶回北方老家的时候,等着我的,仅仅是爷爷的骨灰盒。

一只黑色的四方小盒子,盒子上带着爷爷的黑白照片,静静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跪于地上,泪如泉涌。

在我们老家,人死三天便要入葬。

在爷爷下葬的那天,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人都来送葬,那些人大多衣着光鲜,开着高档的轿车,有很多随从跟在身后。那些人有的面容慈和,有的神情冷酷,也有的弓腰驼背,甚至还有的身穿道袍或者僧衣的人,全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

等到爷爷的葬礼完毕,那些人才纷纷离开。其中有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临走时,来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看了我一会儿,说道:“你就是苏然,心灯新一代的执掌者?嗯,心有灵慧,虽然暂时蒙尘,但也不妨,不过是机缘未至罢了。”

我的名字叫苏然,被这中年男子叫出名字来,我也并不觉得奇怪,只以为他是从别人那儿问出我的名字。只是面对他打量我的目光,被看得浑身有些不自在,而且也听不懂他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新灯旧灯的,我完全听不明白。再加上我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问道:“请问您是?”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还会相见的。”说完,就转身走了。

我感到莫名其妙,刚想去追问,却发现对方已经坐进车里,疾驰而去了。

见对方走了,我也就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本以为此事无关紧要,但直到在整理爷爷遗物时,看到了一件东西,才又重新想起那中年男子所说的话。

我与父亲一起整理爷爷的遗物,看到那些熟悉的物件,难免又会睹物思人,我与父亲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爷爷用过的旧物分门别类地整理,然后封存。

当我拿起一只有些破旧的小箱子的时候,父亲忽然开口道:“然儿,那只箱子,你爷爷临走时,一直都放在床头,说要等你回来,亲手交给你……”

听到这话,我有些恨我自己,没能早些回家……

我忍着泪,缓缓打开小箱子,箱子里面静静摆放着一盏青铜油灯,灯的样式十分十朴,花纹简洁而又深蕴。在那青铜灯的旁边,放着一块明黄色的绸布,整整齐齐地折叠着,放在箱底。

这两件东西,我并不算陌生,因为爷爷生前就曾不止一次地拿出来给我看过,爷爷告诉我,这两件东西,是他年轻的时候,从洛阳白马寺带回来的。只不过那时候我年龄还小,爷爷只是让我看一看,连摸都不让我摸一下,但如今却将它给了我。

我双手拿起青铜灯,灯很轻,里面并没有油,灯蕊洁白,没有一丝的油渍,看样子似乎这灯从来就没有被点燃过。在灯身的正中,刻着两个古篆大字:心灯。

我之所以能够认得篆字,也多亏了爷爷曾经对我的悉心教导。

看到“心灯”两个字,我猛然就想起了那中年男子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我是“心灯新一代的执掌者”,这才明白,原来他所说的“心灯”,心是心灵的心,而不是新旧的新。

想起了这些,我又重新打量着手中的青铜古灯,听那中年男子话里的意思,这灯似乎有些讲究,爷爷把灯传给我,又是什么用意呢?

我想了良久,想不明白。

在灯身上,除了“心灯”两个大字之外,还有一竖排较小的文字,也是以篆体刻成,写的是:一切法从心想生,万法由心。

我把青铜古灯放下,又拿起那块明黄色的绸布,绸布光滑柔软细腻,入手十分舒服,还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打开之后,只见绸布上写着几百字,开头写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后面写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我想试着读解明黄绸布上的文字,很快就觉得头晕脑胀,实在看不下去。于是就把绸布重新叠起,连同那盏青铜灯,一同放回箱子里。

这两件东西既然是爷爷临终时要交给我的,也就不再把它与那些旧物放在一起,把爷爷的遗物整理好之后,我就把这只小箱子抱回了我自己的房间,放在床头,打算以后有时间了再来看它。

这小箱子一放,就放了近半年的时间,其间我再也没有打开看过它一次。

直到除夕傍晚,我去爷爷的坟前祭拜过之后,回到家里,当天夜里,我在梦中见到了爷爷。

梦中,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围绕在爷爷身边玩闹,听爷爷给我讲一些玄奇的故事,带我吃许多好吃的。

最后,爷爷领着我,走进他的房间,打开床头那只破旧的小箱子,取出其中的青铜灯和明黄绸布,神情郑重地交到我的手里,说道:“然儿,你要多看,多理解……”看着爷爷那满怀殷切的目光,我忽然生出惭愧,我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看那盏青铜古灯和明黄绸布了。

这个念头刚起,梦境瞬间消失,我醒了过来,这才明白是梦境。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晨四点多钟,正是大年初一,新年伊始。

听着远处时而传来的鞭炮响声,我没有了睡意,打了清水,洗漱之后,打开床头的小箱子,拿起青铜古灯,重新细细打量起来。

青铜古灯依然还是那个样子,没有丝毫的异处。我打量了片刻,依然看不出什么明堂来,就把青铜古灯放在桌子上,又开始读阅明黄绸布上的经文,小声念着。

大约过了快一个小时,我感觉有些疲惫,口有些渴,停了下来,想要去倒杯水喝,但突然间,电灯开始不停地闪烁起来,同时还伴随着阵阵“滋滋”的声响,闪烁持续了两三分钟,灯光突然就灭了。

灯光熄灭的那一刹那,我陡然间看到,在墙角处,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老妪,眼神阴冷,正死死地盯着我看。

当我的目光与那老妪的目光相对时,我只感觉自己的后背和头皮一阵发麻,全身的汗毛孔都在收缩,鸡皮疙瘩顺间就鼓起来了。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有鬼!

没有任何的理由,我的心里就是明白,她是鬼!

因为,在我幼年刚记事起,曾经见过她一次!

至今,我虽然记不清楚她的容貌,但是对她黑色的衣服,阴冷的眼神,记得还得那么地清楚。

记忆里,在我幼年时,寒冬的一天早上,我睡在床上,看到她从屋中阴暗的角落里,缓缓地向我走来。幼时的我惊吓得大哭,等到母亲听到哭声从厨房来到我身边之后,她却早已经不知所踪。

但是我却生了一场大病,上吐下泻,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去。最后连胆汁都给吐了出来,吐的时候,胆汁从口鼻喷涌而出,那苦涩的黄水是我幼时病里最深的印象。后来听母亲说,那一场病,差点就要了我的性命。

现在,她又出现了!还是当年的模样,还是那样的眼神!

灯熄灭以后,我虽然看不见周围的样子,但却十分诡异地能够看清楚她,看到她正缓缓向我走来,那神情,仿佛与我有着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我惊惶已极,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就动不了;想要叫喊,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来到我的身前,露出了冰冷的狞笑,伸出干枯如鸡爪般的手,向我的胸口探来。

我身上穿着的衣服,甚至我的皮肤,对她来说仿佛根本不存在,她的手可以轻易地穿透过去,当她的手穿过我胸前的皮肤时,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胸口有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

危急关头,我的目光看到桌子上放着的青铜古灯,以及那明黄色的绸布,口中自然而然地念诵起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刚刚念诵起经文,我便感觉从心中传出一股热量,流遍全身,温暖而舒适,我甚至可以看到那热量逸出体外,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芒。

而我对面的那黑衣老妪,脸上的狞笑变成了惊恐,仿佛被火烧到了一样,尖叫着抽回手,迅速躲了开去,缩在墙角处,怨毒而害怕地望向我这边。

我伸手拿起青铜古灯,无光的黑暗里,我却可以清晰地看到灯身上所刻的字:“一切法从心想生,万法由心。”

这一刻,我似乎有些明白这一句话的意思了,我的心中一片平静,没有别的念头,只是感觉周围太黑暗了,不太舒服,觉得应该明亮点。刚刚这样想,手中的青铜古灯,灯蕊处便亮了起来,燃起一点洁白柔和的灯焰,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那黑衣老妪见到灯光亮起来的时候,大惊失色,连忙转身就逃,但灯光依然照在了她的身上,发出“嗤嗤”的声响,冒起阵阵黑烟。在她的身影消失之后,原地还有几缕黑烟在飘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腐臭之气,但是,这些很快就被心灯所发出的柔和灯光给完全消弥了。

我望着那黑衣老妪消失的地方,有些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