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叶卡“半日游”
在将小黑带回寝室的次日早上，我被它的叫声吵醒了，外面天空还是一片漆黑，似乎没有一点黎明前的征兆。屋里也黑乎乎的，我打开灯，小黑蹲坐在地上不安地躁动，一会儿冲我吼叫几声，一会儿又在地上来回走动，似乎很焦虑。
当我还很小的时候，家里就一直养狗，最早出现在我记忆里的是一只黄色掺杂其他颜色的狗，这狗生前的样子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我大概3-4岁的年纪，那是一个夏天的中午，我和弟弟跟着母亲从田里回家吃午饭，而我们家的那条狗就躺在邻居老五家房后的柴草垛上，已经气绝身亡，身上还有石块。这狗一定是死于非命，不然不会这么突然就惨死人家的柴草垛，不一会儿它就被村里的供销社老板扛回家吃肉了。
后来家里陆续养过“大母狗”（这是在我家时间最长的狗，而且生育了很多小狗）、“青子”（大母狗的儿子）、“黄子”（大母狗的儿子）、“黑子”、无名氏（一条口歪眼斜黑白相间的狗，大舅在半路上捡回来的，似乎吃了毒药，才造成的口歪眼斜，所幸捡了条命）、“蔫”、“丽花”、“007”、“小花”、“小白”，这些狗是我记得住的，当然还养了一些其他的狗，只是我已记不清楚了。
对于养狗，我多少还是有些经验的，我知道小黑一定是想要大便，而狗大便一般会有专门的地方（除非在野外），于是我把小黑放出门外。
它在走廊里一边嗅，一边走，然后跑进了厕所，原来它之前被工人教过怎么上厕所。这点固然是好的，省得我花费时间去教它了。
吃早饭的时候，我故意把小黑带进了屋，如果早餐有肉，我可以偷偷喂给小黑吃。似乎大伙并没有太在意吃饭时有条狗在屋里，而且他们也会主动把肉和馒头什么的放进小黑的食盆里。
小黑虽小，却早已经习惯了在人们吃饭的时候，蹲在桌子下面等着从人类筷子间滑下一些食物，只是它还没有学会用一些摇尾献媚，以及可怜的哀求声去博得人类“怜悯”的施舍。
我看着小黑，心里有些不舒服，感觉不应该把它带进来，似乎它天生卑贱，只能慢慢适应这种命运，每天都在等待“嗟来之食”。
但是它毕竟是狗，就算不舒服又能怎样，难道自己能和它同桌而食吗？哎，只要他长大后不被那些工人们吃了就好！
这是我在吃早饭时的思想活动。
早饭吃完，是上班的时候了，可是要怎么安置小黑呢？放在自己屋子里吧，它一定会很闷，会吵闹，于是我还是决定白天把小黑“散养”，让它和食堂的大白猫一起玩耍。
我们到了工地，列昂尼德和甲方的现场经理沟通了今天的工作，依旧是没有材料，也只能做些杂事。
我把该翻译的事情翻译给了王工长，自己就坐下来背背建筑方面的单词了。
列昂尼德在看图纸，手里夹着一支“香烟”，可是这烟的味道却是臭的，就像是半个月未洗过的臭脚丫子的味道。他说因为这烟是最便宜的，他自己工资不高，省下钱来补贴家庭，妻子和女儿们通常会抽贵一点的烟，自己就凑合下。
我记得早上坐班车的时候，车里就有一股臭脚丫子的味道，王工长还在说：“谁又抽臭脚丫子味的烟了？快掐了，有不抽烟的！”
这时刘哥进了调度室，他在屋里坐了会儿，喝了杯加糖红茶，就叫我和他走。这让我喜出望外，我知道，终于可以有机会看看叶卡捷琳堡了。
我坐上刘哥的车，就是在火车站接我时开的小货车，车从工地里开出，这条街叫做“拖拉机手”路（ул.Трактористов），在杂工用高压水枪将轮胎上的泥沙冲洗掉后，我们便正式开启了叶卡“半日游”。
我以为刘哥带我去传说中的“中国市场”，不过我错了，他带我去的是一个俄罗斯大型市场，因为今天需要买猪头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汽车穿行在叶卡捷琳堡繁华的街道上，路两边有很多长腿俄罗斯美女，显然刘哥也是个资深“看妞高手”，一路上，他不停地东看看，西瞅瞅，直勾勾地盯着美女看，有两次前车突然刹车，险些撞上。这也难怪，谁让俄罗斯美女那么多呢！
叶卡捷琳堡，这是一座坐落在亚欧两大洲分界线-乌拉尔山上的美丽城市，为俄罗斯第三大城市，始建于1723年，以女皇叶卡捷琳娜一世的名字命名。是俄罗斯乌拉尔联邦区中心城市、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州首府，也是乌拉尔和俄罗斯联邦重要工业、交通、贸易、科学、文化中心。
叶卡捷琳堡市有一百多万人口，这样的城市，在俄罗斯是属于超大城市的存在，但是在中国，这样的人口数量和建设程度仅仅是一个县城的级别。
这里的建筑虽然不及中国的大城市繁华壮观，但是这里却拥有相当数量的东正教教堂、天主教堂以及清真寺，点缀了这座城市。
高楼林立的繁华街区中总是会有一些古老建筑，这种现代与古老的完美结合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刚刚还感觉自己似乎在现代，而下一秒一座座古色古香的建筑又让你有种穿越的感觉。
在叶卡捷琳堡最最注明的当属亚欧分界线了，只可惜我并没有去过那里，一则是工作的原因，二来也是在那里的时间实在是短暂。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想我一定会去拜访它。
正在我欣赏着这座建在乌拉尔山脉上的城市的美丽与繁华时，刘哥的一脚刹车将我晃回了现实。
我们来到了俄罗斯市场，这个市场我并没有注意它的名称，只是记得很大。刚一进来，映入眼帘的是市场中央的一个圆形柜台，柜台很大，中间站着很多黄皮肤长得像中国人的女人，她们是朝鲜人，这个柜台便是朝鲜特色商品柜台，上面摆放着各种酱菜，调味品。
我们并没有去那里，而是进了另一个厅，在一个摊位上摆放了5-6个猪头，是为刘哥准备好的，他已经提前打过电话了。刘哥是用瘪嘴的俄语告诉俄罗斯商贩，他要6个猪头的，所以并不需要太多交流。
一个中年俄罗斯女商贩看见我们来了，笑脸相迎，从桌子上拿出计算器，按出了几个数字给刘哥，刘哥迅速明白了，从口袋里掏出卢布给她。
刘哥付好了钱后，我便和他一手一个猪头，往车上拎。你还别说，这猪头还真有些分量，一个至少20斤往上，我们拎了两趟才将6个猪头装上车。
我心里对于这猪头其实很反感，就不能给我们吃点猪肉吗？猪头一股油泥味，我是多一口都不想吃！
买过了猪头后，刘哥便没有停留，就带着我开车走了，我本想在多逛一逛，不一定买啥，但是来一趟，总要看看这里有啥的。
哎，谁让咱只是翻译呢！而且也没用我翻译啥......
不过为了让读者了解下，俄罗斯的市场都卖什么东西，所以我还是讲讲所见到的市场里有哪些商品。
他们的这种市场和中国城市内的菜场差不多，都是些日用品，果蔬和鱼类、肉类等等。当然也有服装店，周围高档服装店不多，都是些看起来就不怎么好的服装。
食品主要还是些通心粉、各种杂粮和大米、面包、各色调料，其中最符合我胃口的还是一种叫做“Соусчили”红色辣椒酱，在实在没有啥吃的时候，我会用这种辣椒酱拌米饭吃。
当然，俄罗斯的罐头也是非常出名的，基本上都能够符合中国人的胃口，主要有牛肉罐头，这是最可口的，还有秋刀鱼罐头，很香，非常适合拌米饭吃，还有鹅肝罐头，以及各种鱼罐头、禽类罐头和水果罐头。
在一个柜台上，满满的都是香肠，橱柜里摆满了各色香肠熏肉，柜台上高高地摞了几排熏鱼和熏肉，那焦黄的样子看起来就让人流口水，就连上面也挂着一串串的香肠，只有售货员漏出一个头来站在那里热情地招呼着往来的客人。
在朝鲜族食品柜台旁边有一趟是专卖俄罗斯酱菜的柜台。这里基本上是一些俄罗斯老奶奶在大声叫卖着俄罗斯腌黄瓜、酸黄瓜、腌西红柿、腌卷心菜、腌红甜菜、泡辣椒、泡胡萝卜、泡大蒜，各色腌蘑菇，五颜六色，品种多样，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垂涎三尺！
而水果柜台就没什么东西了，有青苹果、红苹果、蛇果、橙子、香蕉、猕猴桃、葡萄，基本上也就那几样。
在我们走出户外时，在市场的一个胡同里都是卖冻鱼的，整条街满满当当，各种海鱼应有尽有，新鲜的冻鱼弯弯曲曲，长长短短地排放在地上，任由顾客挑选。
买完猪头，刘哥就开车带我去了另一个地方，我努力想和他聊聊天，可是刘哥这个人却是个闷葫芦，你和他说句话，他半天才反应过来，淡淡地回复了你，似乎对啥都不感兴趣，可谓惜字如金啊。
我初来乍到的，和刘哥也不熟，自然是不敢多说了，免得自讨没趣。
车依旧是穿行于俄罗斯的繁华街道，刘哥依旧是只顾自己看美女和惊险地开车。
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另一个目的地，是一个商场，这个商场和国内的大商场差不多，里面都是装修时尚高档的店铺，当我们来到3楼男装时，不知道为何，
“你嘎哈呢？走啊？”在我愣神之际，听到刘哥在前面催促我快走。
原来我还站在原地发愣呢！
从商场里出来后，刘哥并没有买什么，只是随便逛了逛，我也不愿意在里面待。因为里面太时尚了，而且很热，我却穿着工作服，一件厚厚的大棉袄！这让我显得与商场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刘哥倒是穿的溜光水滑的！
从商场里出来后，刘哥带着我进了一个小商店，在里面买了两盒点心，一种是软软的油炸食品，另一种是硬硬的小块点心。
此时也已经是中午了，在工地也自然是没有给我们带小灶的，这点东西也就成了刘哥的午饭。
他问我今天有没有啥事，我说应该没啥事，于是他把我带回了驻地。
刘哥进寝室后，在屋里走来走去，一手插兜，另一只手吃着买来的点心。他的屋子和我的寝室差不多大，只是这里是单人间，而且有电视，物品摆放整齐，衣服都在衣柜里挂着，墙上还有一面镜子，上面别着和老婆孩子一起的合影。
靠墙的柜子上还放着一箱康师傅方便面，似乎是他私人所有的，而墙角还有一桶腌鸡蛋，桶是用装纯净水的桶改造成的，这也许就是他作为后勤经理所能享受到的特殊待遇吧。
他让我吃买来的点心，我只吃了两口就不再吃了，一来是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和刘哥还不熟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让我吃，因为东西很少。二来是那个东西根本不能当做午饭吃，所以我只能忍受着饥饿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我回到自己的寝室后，忽然想起了小黑，于是赶紧跑去食堂找它。
在食堂靠北门的墙边，午后斜阳照在小黑的身上，它正咬着大白猫的尾巴不放，而大白猫躺在地上，回头宠爱地看着小黑，尾巴一抬一抬地像是故意在和小黑玩。
“小黑”我叫了声，小黑一看是我，先是在原地哼了几声，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了，我是它的新主人，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我把小黑抱在怀里，摸了摸它的小肚子，吃得鼓鼓的，它的食盆里还有没吃完的酸菜汤泡馒头，我知道是伙夫喂过了小黑。
我把小黑抱回了寝室，小黑在屋里巡视了一圈，然后躺在自己的窝里，咬着毯子的毛边。
我躺在床上，肚子咕咕直叫，有心想去吃点给留守的工人做的馒头，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
我辗转反侧，心想睡一会儿就忘记饥饿了，可是脑海里竟然全是一盆馒头的场景，实在难熬。
我坐起来，看了一眼小黑，于是灵机一动，走去厨房，拿了一个馒头，把中间掰开，里面放了几条咸菜，刚一准备走，迎面走来伙夫。
“小黑没吃饱，我给它拿个馒头！”我有些羞涩地说道。
“不能吧，我喂过了啊，可能是让猫都给抢了！”伙夫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跑回了屋，关好门，背靠着门，看着小黑，嘴上偷笑。
我把馒头举给小黑，嘴上问道：“你吃吗小黑？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于是我开始疯狂地撕咬咀嚼可口的馒头，这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馒头了！尤其是搭配着咸菜条吃，更是美味！
很快我便吃完了一个馒头，但还是感觉饿，有了上次偷拿馒头的经历，我便理直气壮地走过去，又拿了两个馒头，里面也塞了咸菜。
再一次被伙夫“逮个正着”，我冲他说道：“小黑太能吃了！”
伙夫一脸懵逼，自言自语道：“啊？那么小，这么能吃吗？不能啊！”而我已经哐啷一声关上了门！
下午我睡了一觉，醒来时小黑还在睡，我打两个大大地饱嗝，心里暗自庆幸自己中午没有挨饿，但是又觉得鼻子酸酸的，怎么自己就落到这幅田地了！
我在悲伤了几秒钟后感觉口渴，就去打水，烧了一壶水，把弟弟皮箱里的茶叶找出来，泡了些，但是那个时候我对茶叶并不感兴趣，觉得茶叶不好喝，喝了几口就放下了。
我读了一会儿书，这时工地的人已经下班回来了，马工过来叫我吃饭，看他神秘的样子，应该是有好吃的。
我说一会儿洗洗手就过去，不一会儿我刚要出门，王工长也过来喊我去吃饭，也是一脸神秘的样子。
于是我料定一定有什么美味佳肴在等着我，于是我急冲冲地来到了吃饭的屋子。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肉，大骨头，还有其他的一些菜，放着几个酒杯，竟然有高脚杯，原来今天要会餐。这是让我很意外的，中午饿得够呛，然后吃了三个馒头就咸菜，下午能有大餐，这真不错！
原来是工人们在路上又捡到一条被汽车撞死的狗，而且很新鲜，不像上次他们吃的那样，都有味道了。
那顿饭，我吃得很香，也吃了很多，以前说道狗肉，我会像俄罗斯人那样的说辞“狗是人类的朋友”，不吃狗肉，而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能有肉吃就已经不错了，最起码吃了这顿狗肉，可以几天不吃有油泥味的猪头肉了。
吃饱喝足了，我准备弄点吃的喂喂小黑，吃饭时，它被我关在了屋子里，因为今天吃它的同类，我不想有人喂它狗肉，于是我弄了些猪头肉和米饭拌在一起给它吃。
当我去食堂打米饭喂小黑时，我心想，今天会餐，工人应该也吃得不赖吧，可是桌子上依旧是一桶大头菜做的酸菜汤，上面飘着两片黑黢黢的猪头肉，一桶大米饭和一盆馒头。
电工朝鲜族人小何端着一个铝盆，里面是大米饭泡的酸菜汤，正站在桶边吸溜吸溜地扒饭吃。
小何瘦弱的身躯，在昏暗的灯光下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影子，头上戴着的毛线帽子上还沾着焊渣，一双干巴巴的大手，拿着筷子的右手扒着饭，手背上贴着新的创可贴，上面布满了裂口，裂口处红红的鲜肉看着让人汗毛直竖。
小何见我站在身边愣愣地看着自己，抬起头来，冲着我“傻乎乎”地一笑，扭头进了工人宿舍。
而在我眼里，那笑容却充满了背井离乡，身不由己的苦涩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