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重起炉灶
刘清远最终没有找到阿炎。和阿福回到建委大院的时候,正赶上员工们下班,每个人见到刘清远都立刻站下,用夸张的笑脸向刘清远问好。大家还是“刘科长刘科长”地叫着,但肚子里分明喊的是“刘主任”。刘清远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一路敷衍着回到自己的大办公室。办公室已经被华清仁收拾好了,档案书籍摆放的很整齐,整个屋子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一杯上好的碧螺春放在那里,还微微冒着热气。
早就等在自己屋里的华清仁听到刘清远的脚步声,立马赶了过来,谄笑着请示:“刘主任,几位科长还没走,还都在等您的指示。”
刘清远看了华清仁一眼:“到了下班的时间了,为啥还都不走?这些家伙,平常里不到下班时间都收拾好东西准备跑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华清仁笑着说:“这不是刘主任您没回来,大家不知道有没有指示下来,都不敢走么。”
刘清远把端起来的茶杯又放下了:“扯淡么。你不要主任主任地叫,我是基建科科长,啥时候成了主任了?大家都是平级的科长,我能有什么指示?我说你小子,可别憋着什么坏,想把我放在火山口上啊。”
华清仁笑的更灿烂了:“什么平级的科长啊,你当主任的事整个大院都传开了,就差上面一个红头文件了么。不然的话,我敢擅自作主把您的办公室挪过来?刘主任,您就别在跟我们这些人客气了,大家共事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们大家的心思哩。”
刘清远问:“你们什么心思?”
华清仁说:“大家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刘清远装作听不懂:“等着哪一天?”
华清仁说:“等着韩得宝下去,您上来啊。韩得宝有什么能力当这个主任?其实大家心里明镜儿似的,早就看出全靠着您给他打江山,也全靠您给他撑着哩。他平时里除了打牌玩女人,一点儿业务都不懂,哪像您啊,正牌的大学生,业务精通,还跟大家站在一条船上,一点也不摆架子。您满世界打听一下去,咱们建委口像您这样的大学生,没有几个哩么。”
刘清远不咸不淡地笑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华主任,平常里没看出来啊,你跟韩主任那么紧,竟也这么大的意见?”
华清仁的脸色有些僵硬了,但还在努力笑着:“刘主任,瞧您说的。我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也是全建委同仁的心声啊。像我这种小角色,就是跑龙套的,不管谁当主任都得伺候着不是么?不然的话饭碗早就砸啦。可这伺候人跟伺候人是不一样的,跟着韩得宝那是忍气吞声,跟着您却是心甘情愿。这么多年了,大家都看得很清楚,谁不知道您为人仗义,不让手下人吃亏?”
刘清远想了想,像华清仁这种人以后肯定用得着,倒也没必要这样让他受窘,于是改了态度,和颜悦色地说:“谢谢你老华,你这话让我听了惭愧,可也觉得心里暖暖的呢。说吧,大家到现在还不走,是想让我干啥哩么?”
华清仁见刘清远口气变了,直乐的心花怒放,这才把真实意图说了出来:“韩得宝今天被公安带走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也挪开了。这些天啊,韩得宝总是怀疑有人在搞他的黑材料,天天这里嗅嗅那里闻闻的,总想挑出大家一点错来,弄得大家的神经都快撑不住了哩。于是在今天下午您出去的当儿,大家开了一个小会,一致要求晚上要给您刘主任在得月楼摆一桌,请您一定要赏光啊。”
刘清远撮了一下牙花子:“真是不巧的很,我晚上还有很多事要做哩。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咱们还是改天吧——改天我请大家的客,你看怎么样?”
华清仁的脸上现出很为难的神情:“怕是不行啊,这样我是没法给各位科长交差的啊。他们都已经把包房订好了,现在差不多菜都准备好了哩。”
刘清远心里一动:“你是说所有的科长都参加吗?”
华清仁不明白刘清远这样问是什么意思,谨慎地说:“是啊,就是平常跟韩得宝走的最近的工程预算科老马也凑了一个份子哩。大家本来不想带他的,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他。您要是不喜欢,我这就把他打发走。”
刘清远一挥手:“不用,大家以后都是同事,不要再分什么帮派。没有什么你的人我的人,都是党的人么。财务科的郑科长和材料科的任刚也参加吧?”
华清仁点头:“参加。说实话,今晚这个饭局就是他们两个带头发起的。”
刘清远嗯了一声:“那好吧,难得大家聚的这么齐,那就到得月楼会合。”
华清仁使劲点了一下头:“唉,好了。我这就去通知大家。”
刘清远笑了笑:“你再通知财务科老郑,让他带上点钱,坐我的车子一起去。”
华清仁愣了一下:“带上钱?可大家都早就说好了,是凑份子请您的啊。”
刘清远挥了挥手:“别废话了,就这样吧。大家工资都不高,还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没有必要让大家破费。你去吧。”
华清仁摇了摇头:“要不说呢。跟着您干,大家就是舒心哩。”一咏三叹地去了。
送走父亲和市里的头头脑脑,常燕就一头扎进剧团里的繁杂事务中去。戏校要商议制定教学课程,行头道具和教学用具奇缺,都要重新添置,还要她亲自到宣传部和市财局去跑资金。
下午三点多钟,市建委派来的工程队到了,带了一大卡车的钢筋木料。常燕心里一阵发热,亲自上前招呼,全团师生一起动手,帮忙往院子里卸料。刘清远派来的工头是个行家里手,在院子里前后左右转了一个圈儿,就把几个手下叫过来,随口分配任务,一会儿的功夫大家就按部就班地干了起来。一刹时间,整个京剧团大院斧锯声和锣鼓声交相辉映,学生们在屋子里上课,工人们在院中施工,一派热闹景象。
戏校教务处主任蒋文斌跟在常燕身后,乐的合不拢嘴,很感慨地说:“常团长,不是我说,到底是一家人啊,支援到位,干活麻利。这要是换了别人当团长,建委的人才不会来的这么及时哩。”
常燕笑了笑,看了蒋文斌一眼,并不接话。
蒋文斌见状就煞住这个话题,又说:“常团长,大家都干的挺卖力的,咱就别在这里站着了,让人家看着好像咱们不放心,要监工似的。关于教学课程的安排,我想向团长汇报一下几个想法。”
常燕说:“那好,我也正想听听你的意见呢,到我的办公室去谈吧。”
进了团长办公室,常燕脱下大衣,挂在衣服架上,回手端过两个茶杯,分别冲上茶水,递给蒋文斌一杯。蒋文斌立刻受宠若惊了:“哟,怎么好让团长给我倒水呢,您看看我这个眼力价儿,真是越老越不懂行市了呢。”
常燕抿嘴一笑:“行了吧老蒋,大家共事这么多年了,还给我整这个景儿呢。说句实话吧,您是咱们团的三朝元老,跟过两任团长当副手了,这次让你给我这个年轻人帮套,是不是心里不是个味儿啊?”
蒋文斌一咧嘴:“团长,您这可是冤枉我了,纯属打击报复。我呢,天生就是个当副手的命,论管理能力,就是当这个副手也有些吃力,名不符实哩。您年富力强,业务又是全团顶尖的,当年还是当家花旦,文武全才,我只有佩服的份儿,还轮得着我有什么想法?我就给你表个态吧,只要您在团长的位子上一天,我老蒋就准定给您拉好这个帮套。”
常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着玩儿呢。论我们多年的交情,我相信你,蒋主任。”
蒋文斌被常燕的眼神一罩,不由地就打了个机灵,觉得心里像是过了一股电流。他喝了一口茶,刚要说话,眼神儿却定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