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天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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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不翼而飞

刘清远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脑子还是灵光的很。从任刚和阿福一开始的半吞半吐到后来的竹筒子倒豆子,他很快搞清楚了自己目前的现状,并开始从脑子里的一团乱麻中理出几条明晰的丝线来——

第一,这是一出编剧很久,经过精心导演的圈套,利用提升自己职务和保住老婆常燕剧团团长官帽的诱饵,逼迫老丈人交出权利。然后再利用甚至是制造自己和阿炎的作风问题,老婆常燕和张志和的作风问题(甚至还利用《夺印新编》制造老婆再次跟张志和单独相会的机会,以导演问题、发现问题),翻出自己和任刚等人对张志和的人身迫害老账等等,逼自己下台。总而言之,自己和任刚的官帽是铁定丢了,甚至还要靠他们的施舍、怜悯、大度或者心情好一点,才能免于陷入官司;

第二,阿福利用职务之便公车私用,并且出了人命车祸,想要再回建委上班那也是天方夜谭了。而且也要靠他们的施舍、怜悯、大度或者心情好一点,才能免于刑事追究;

第三,老岳父常主任因为自己两口子的作风问题不得不作出让步,退出市委市政府权力核心,已经是着急窝火憋气挠心抓肺的了,是因为有孙子在承欢膝下才支撑着没有倒下去,没想到让步的结果是清盘大揭露,一点点情面都没有给他留下。老同志已经是多愁多病之身风烛残年,这一下子打击恐怕是难以过得去了。如果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等待他刘清远的,无疑是雪上加霜的局面;

第四,阿炎的姑父姑妈把阿炎的死因一口咬在了他刘清远的头上,看来也不是他们自己的意图,而是背后有人在操纵的。他们这一对社会底层的无知无觉的小人物,怎么会把这件事吃的这么透知道的这么及时这么清楚?不问而知,这本来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

第五,常燕现在是在医院里陪护着老父亲,抽不出身来。如果抽出身来,无论老岳父能否缓过这一口气来,常燕一定会找到他刘清远,不唱什么《夺印新编》,而必定改唱《大闹天宫》或者《三打陶三春》;

第六,阿炎现在已经入土为安了,可儿子刘田田哪里去了?这个问题不搞清楚,以后的日子不但自己的良心难安食不下咽寝不安席,还会不会让有心人拿着田田用来当作对付自己的后手?想想都是心寒;

第七,安排下这一张大网来对付自己的,王有良一定是主谋,因为要不是做过部队的指挥官,是做不出这么周密这么隐忍的计划的。但帮凶是谁,他的侄子、自己的老同学王连甫有没有参与到这个大阴谋里去?

刚想到这里的时候,房门就忽然被推开,王连甫已经站在了房间里。

王连甫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碗,急急忙忙地放在床头桌上,抖着双手直跳:“醒了?我估计着也差不多到时候了。给你冲的麦乳精,补补元气,快点喝吧。”转眼却看到那里已经放了一只大碗,“咦,怎么回事?你们从哪里给老刘弄来的饭?”

刘清远自打王连甫一进门,脸上还是带着一丝笑意的。但听到他在阿福和任刚面前称呼自己“老刘”而不是“刘主任”的时候,一股怒气就无端地从心底里冒了起来,忽地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王连甫,到现在了还来这里充什么好人呢?老刘,哼哼,是啊,你早就知道我被撤职了,是不?或许从半年前你就知道今天的结果了,是不?或许根本就是你帮着你叔叔一手操纵的,是不?”

王连甫一脸的错愕,把刚进门时的满面春风扫荡得一丝不留,气哼哼地说:“老刘,你是昏了头吧?这么多年了,我不一直叫你老刘的吗?你要是怪我在你部下面前让你丢份了,那我认错。可他们现在也不是公职人员了,他们是跟了你多年的兄弟了,不知道咱们两个的关系?在他们面前,我还用得着跟你装吗?”

刘清远的脑子已经不听使唤了,只被一股怒气包裹着,根本听不清王连甫在跟他说些什么。在王连甫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冷笑,此时被一股气激发着,竟一下子跳下地来,嘴里嚷着:“阿福任刚,我们走!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我把阿炎她们娘儿两个托付给你,你是怎么照顾她们的?全天下只有你一个知道她们娘两个的下落,不是你的话,她们怎么又会来到城里,又怎么会被常燕知道?现在是你们叔侄的天下,我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咱们走!”说着话,就往四处抓寻,去找自己的外套。

王连甫竟被气得笑了起来,伸手制止:“得了吧。我怎么认识你这么个香臭不分的同学呢?您老歇着吧,还是我滚吧,至少我到外面冻不死。就你这个球样,到外面雪地里用不了一个钟头,就完球蛋啦。阿福,看好你们的大哥,别让他做傻事啊。现在全世界都在找他的麻烦,他已经是个丧家之狗东西的了。”说着话已经退到门口,摔上门扬长而去了。

刘清远没了力气,一屁股又坐回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任刚和阿福对视一眼,再次不约而同地说:“哥,或许咱是错怪好人了吧?”

刘清远脸色铁青,一声不答。

王家旺的幸福生活就此开始了。自从有了孩子,他的近乎破败的小院里开始热闹起来,一些小媳妇老大娘们也都纷纷上门,以逗孩子的名目过来呆上半天。有很多女人们都不会空手上门的,她们或是拿来尿布片儿,或者自己家的孩子穿过的小花衣服,或者就算是拿十个八个鸡蛋,也是有的。这样一来,王家旺反倒成了客人似的,孩子被女人们抢来夺去,倒弄得他没处站没处坐的。

女人们就说,老旺啊老旺,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奶孩子啊,你又没奶水。我们怀里有的是,横竖不会饿着孩子,你放你的羊去吧。反正孩子总是有人看着的,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就睡。你们家也没有啥好丢的是不是?我们走的时候总不会顺了你的啥好东西去。你就放你的羊去吧,孩子吃饱了,可别把你的羊儿子羊女儿再饿坏了呢。

老旺就想女人们说的是啊,有她们轮流替自己看着孩子,那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于是老旺就听了女人们的话,到山谷里去放他的羊了。

老旺是很愿意到山谷里去放羊的,这个心思可不能跟这些女人们说。不,不能跟村里任何人说——他要去那棵小树下再去看看孩子的亲娘,“自己的媳妇儿”去哩。

老旺就从自己家大门洞里拿了一把扫帚、一把铁锨,做一堆儿找在肩上,拉上他的三只羊儿女向着山谷里走去了。临出门的时候,他听到本家二大娘在身后喊:“旺儿啊,你是去放羊啊,又不是去打场,怎么还带着扫帚和铁锨哩?”老旺装作没有听见,只是向后扬了扬手,自顾向村头去了。

老旺来到山谷里草木最繁盛的地方,先用扫帚清出来一大片积雪,露出下面的荒草,就把两只大羊拴在树干上,让它们自己去嚼吃。这么厚的草,足够它们这一天吃的了,缰绳足够长,够它们绕树转着圈儿吃。老羊被拴在那儿,小羊就不会乱跑的,这是经验,老旺心里是蛮有底的。

拴好羊以后,再扛起铁锨和扫帚,转过大石头,那棵小树就远远地呈现在眼前了。

“孩子他妈,我来啦,来看你啦。你受委屈了,一个人睡在这冰天雪地里,一定是冻坏了呢。前几天没有带家伙什儿,今天一定给你挖一个深一点的暖暖和和的大炕,让你好好地睡吧。孩子挺好的,你不要惦记他,也不要来看他闹他,行不?咱就睡咱的,早点托生个好人家,下辈子不再受这个罪啦。”

他一边念叨着,一边为自己发明的称谓着实满意而且自豪了一阵子。孩子他妈,多贴切的称呼啊,你难道不是孩子他妈?我老旺现在是孩子他爹,那咱俩是个啥关系?那还不是明摆着的嘛。一边念叨一边胡思乱想着,那棵小树就近在眼前了。老旺站直了身子,往那棵小树下看去,可就傻了眼了。

那小树下光秃秃地,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