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终章
B-131-0622号中。
山下的世界被称作凡间，相对于下山的我们来说形容可以说是十分贴切。在凡间寻找了半年之后，我们如约回到了山上。一来交换讯息，二来商量还有没有更好的对策。
无奈的是这两个目的都没有达成。
时间如果拖得太长，我们在现实世界的身体必然垮掉。为了提升效率，我们商量后决定这次下山之后，没有结果不再回来，如有结果，则定然会有互相联系的方法。
下山之前，我们将整个凡间分成了二十六个区域，虽然唐邦国已经探查了其中三个，但是我们需要考虑到我们要找的人存在流动性的可能。
所以这二十六个区域必须实时有我们的人监视。唐乐和唐邦国各监视七个区域，而我和老专家则各监视六个区域。虽然面积不小，但是人口毕竟没有现实多，少年就更加少了，我们只需要定期去观察一下，寻找那个毫无成长或者说没有衰老现象的少年。
一开始我还觉得很简单，毕竟已经确定了对方的大致外貌特征“黑发少年”，但是这半年来我发现这里的所有人都是黑发，所以说这个特征基本没有什么用处。
漫长的寻找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因为在凡间我们会感觉到饥饿，所以我们必须融入他们的生活中去，和他们产生交际，这样一来可以填饱肚子，而来可以更方便的观察。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麻烦的事情也渐渐的出现了。
因为在凡间的我们，同样也是不会衰老的，一天两天，一年两年都没问题，可是时间一长，十年二十年以上，周围的人就会渐渐对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所以我们开始流动，定期更换地方。在基本掌握了他们的交流习惯和这里常规作物的耕种方法之后，为了避免麻烦，我决定一个人居住。
好在我们身体对食物的要求只是图个饱而已，对于各种营养的要求并不高。
一百年后。
一代人就这样在我眼皮底下离开了，我刚来的时候他们还是孩子，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我和他们相伴，然后偷偷的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偷偷的看着他们老去，看着他们死亡。
凡间也悄悄地在发生一些变化，这里的人说话的语气，说话的词汇及交流的热情，较之一百年前都有所增加。虽然我不知道智灵人的语言到底是什么，但是我感觉到，通过我们的意识，这里整个世界都在学习。
我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是每十年进行一次游历，我会走遍我观察区域内的每一个地方，看看那些生活在这里的人，可是无一例外，每个人的脸上都刻有时光的痕迹。
时间一长，我感觉我快迷失了。
我讲到这里的时候，老专家插了句话：“一开始我很是焦急，可是渐渐地我放弃了，生死有命，一百年不到我就已经放弃了，我有时候甚至觉得那个世界更加真实。”
我知道老专家的母亲是他这一系列行为的原动力，但是我没想到漫长的时间，竟然也能将他对于母亲的爱冲淡，那句“生死有命”应该说的就是他母亲的疾病。
唐乐并不说话，从他的眼神里我也看到了八九不离十的情况。
在B-131-0622中有时候我也会想，确实，这个世界可能才是真的，那么平静，那么美好，每天的日子都是悠悠然的。而且种子被林夕科技的人看守着，鉴于唐邦国和唐乐在里面，他们应该不会轻易去重启。
所以，也许，可能的话，我有好多个刹那想要永远生活在里面。
智灵啊，智灵，你们创造出来的用来保留种族根基的诺亚方舟，在我们地球人眼里，却是一个世外仙宫。
这天，我躺在柔软的草地里，身边架着一根鱼竿，看着浮子在水面晃荡，发着呆。
一个年轻的男子向我走了过来，他身上背着一大捆柴，走到我身边之后，他将柴往地上一放。
我愣愣的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会有人主动过来找我。难道是因为我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太长，被发现了异常？
“我真不明白，像你这样多好，大家为什么偏要每天干活干活干活！”那个男子说。
我一听，原来是一个嫌活干的多，找个陌生人发牢骚的，我随口说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都这样吗？”
男子一听好像特别失望：“我从这路过观察你好久了，你不是很悠闲吗？原来连你也这么想！”
我心想这男子不光语言丰富了，貌似思维也渐渐地丰富起来了。难道说我们地球人的入住对这里的人影响这么巨大。
老专家说：“这家伙就是那个觉醒者吧？”
对，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把他称为觉醒者。
平凡的世界，平凡的生活，但是就有些特别的思维会在平凡中诞生出来。
我对男子说：“你就是不想干活？”
男子摇摇头，觉得我看低了他：“不是，我只是不想——不想就这样浑浑噩噩过完一辈子。”
如果是个普通人，我可能会和他讨论上一大段人生，但是我想到我现在面对的只是一个智灵的意识，他的命运就是循环、循环、再循环，所以我就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好几天，那男子都会来我身边坐坐，跟我随便吹吹牛，我心想完了，如果他一直这样一定发现我的秘密，那我又得提前搬家了。
这天男子坐在我边上，先是一句话都不说，我想如果有香烟我一定会给他发一根，然后我俩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尴尬了。
“有时候我觉得生活就像一场梦。”男子说。
我的心脏陡然收缩了一下，我连忙问他：“你也会做梦？”
“当然啊！”！男子回答。
从那天往后，男子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有一天我从他所在的村子里打听到，他死了。
海尔一哥问我：“像这种情况是不是很少？”
我点点头：“是的，不是很少，而是根本没有，那个世界里可以说每个人都是善终的。”
男子的话和他的死亡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震撼。
在那里我可以依靠的东西很少，只有我的大脑和接近无尽的时间。于是我开始了每一天的思考。
对于我来说，现实的记忆深刻无比，我的大脑告诉自己，那才是真实的世界。而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这个世界的记忆也是深刻无比，对他们来说，这里才是真实。
之前我认识的男子，明显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虚假性，但是他却无法证实。就算我愿意给他作证，我也拿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也许他从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特质，才导致他向我靠近。
然后就是他的突然死亡。
这种突然死亡证明了这个世界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安宁，它应该存在一个监管系统，只允许大家平凡的活着，它不需要任何的新思想或革命者。
就算站在智灵的角度来说也是如此，他们当初设计这个世界，并在这个世界里装入意识的时候，一定也考虑到了漫长时光中可能出现的变数。这种变数最大概率发生的地方肯定不是世界本身，而是这里千千万的意识。
被装入这个世界中的意识长期处于一种朦胧状态，他们按照预定的程序走完一生。他们应该被限制了彻底的自我思维，否则以智灵的科技水平，这些意识肯定早就将这个世界玩坏了。
不是说他们不能觉醒，而是说他们只允许在真正的宇宙中觉醒。否则反而会对他们自身产生威胁。
监管的目的就在此。
就我所知，种子经历过三次重启，乌立吉曾说过，凡间的人只能通过动作交流，并不会说话，甚至都不会发出声音。而后来他们渐渐的开始说话，并且也越来越流畅，现在甚至有人开始怀疑到世界的真假。
我们这些意识的相继进入，对这个世界正产生着一种连智灵都没有预料到的作用。
“想通这点之后，我曾经去找过你们，但是却没有成功。”我对唐乐和老专家说。
那个找到我的男子，是一个开始，我认为这样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觉醒者出现，而且将会一个比一个厉害，B-131-0622号也许已经摇摇欲坠。
我和自己打了个赌，是时间先将现实的肉体拖垮，还是时间先将这个世界拖垮。
往后的三百多年里，我搬了很多地方，虽然并不是很多见，但是我确实看到有些村落开始出现争吵的现象。我的嘴角出现了一抹微笑，我想如果我们真的是引起这些改变的源头，也许根本不需要去寻找那个黑发少年，在整个系统崩溃之前，他可能就会来找我们。
果不其然。
甚至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都没有感到一丝惊喜和诧异。
“你好。”
我客气的回答：“你好。”
“谢谢你们帮我清理了出错的程序。”
他的意思是唐邦国把白发少年给杀掉了，我回答：“不是我干的，不必谢我。”
“我可以送你们出去。”
一来就要将我们撵走，我有点不开心：“为什么这么久才出现，你不知道我们找你很久很久了吗？”
黑发少年沉默了良久，他说：“因为你们的行为被定义为很高的危险等级，我必须观察。”
我说：“是不是这里快崩溃了？所以你才来找我们。”
“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毕竟你们需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我觉得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他们的死活我也管不了太多，虽然我可能已经有点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但是这毕竟只是一场梦，现实中有太多我放不下的事情。所以我就点头答应了。
“但是有一个问题。”黑发少年说。
我不太喜欢“但是”这个词，它后面跟着的往往是坏消息：“有什么快说吧，别拐弯抹角的。”
“唐邦国出不去了。”
这我很久之前就已经猜到了，毕竟他现实中的身体已经死亡。但是我还是不甘心：“你们的意识也没有身体，你们准备怎么出去呢？”
“如果到了适合的地方，我们会有办法的。”黑发少年继续说，“另外如果你们走后影响还存在，并威胁到智灵意识的安全，唐邦国可能会被系统抹去。”
“为什么要这样？”我怒道。
“对不起，我必须维持世界的稳定，保证这里每一个意识的安全。”
“你刚才说适合的地方是什么意思，我们的世界也不适合？”我问道。
黑发少年点点头，他毫不避讳，就像在说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从我们到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发现了，你们的宇宙也在坍缩，种子在蓄积能量，进行下一次平行宇宙间的航行。”
——
后续也没有什么值得讲的了，该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了大家了。我们引以为豪的世界，也在一步步走向毁灭。
郭大鹏打了个电话回去，然后告诉我们：“种子还在实验室里。”
我心想它早晚会离开的，奔向广阔的未知。
那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