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女皇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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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宫花寂寞红的岁月

寒门新贵被冷落的青春

大唐,那样如梦似幻的年代,近三百年的历史,蕴含了多少辉煌与沧桑。

唐高祖武德七年(624年),在唐宫任职的武士彠迎来了一场喜事:第二个女儿降临人世。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婴孩,白白胖胖的小脸,又黑又亮的双眼,无不透露出她的灵气,让人一眼望去,便难以忘记。在她落地的那一刻,一声超乎常人的啼哭,响彻在天地之间,仿佛在宣告天下:她的一生绝不平凡。

这个婴孩儿便是古往今来的唯一一位女皇帝——武则天。

武士彠是武则天的父亲,平民出身,山西并州人士,青年时期曾以卖豆腐为生,后经营木材生意致富。但是,和一般的商人不同,武士彠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他读书、识字,有满腔的政治抱负。

隋朝末年,天下大乱,农民起义层出不穷,并州也是如此。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武士彠认识到,行商已经不能保全自身,便毅然从戎,到太原做了一名队正(府兵基层干部)。在此期间,他认识了李渊、李世民,这两个对他一生极为重要的人物。当时,李渊被隋炀帝任命为并州、河东抚慰大使,初到并州,便认识了喜欢结交朋友的武士彠,一来二去便成为好友,并经常居住在他的家中,受到了很好的款待。后来,李渊被任命为太原留守,武士彠便被任命为行军司铠参军。当时,天下间农民起义如火如茶,难以扑灭。武士彠劝李渊趁势起兵。李渊表示,如果将来能够成功取得天下,必定与他同享富贵。

武士彠铜像

事实证明,武士彠当年结识李渊,并与他成为好朋友是极其重要的一件事。李渊建立唐朝后,将武士彠封为二等功臣,并赋予他犯罪免死的特权。

这是何等的荣耀!

但是,在当时那个年代,官场上门第观念十分严重,武士彠终究是平民、商人出身,在朝中常常被人轻视。为了洗掉自己身上的平民气,在原配死后,经过李渊的撮合,他便和贵族出身的杨氏成亲了。

唐高祖李渊画像

杨氏是隋朝观王杨雄的侄女,年轻又漂亮。如果和她生一个儿子的话,必定光耀门楣,但是,最终的结果无疑令渴望得到一个拥有贵族血统儿子的武士彠感到扫兴。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尤其是上流社会,子嗣被看的十分重要,当然,子嗣指的是儿子。但扫兴之后的武士彠还是要面对这个结果,当他看到这个十分可爱且具有灵性的女儿后,心中多多少少有了些许安慰。

后来,武士彠被朝廷委任到地方任职,先后担任扬州、利州、荆州都督(地方军事长官)。在他任利州都督期间,有一天,著名相士袁天罡在赶往长安的途中路经利州。武士彠得知后,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心里想着如果能请到袁大神人为家中人相面,看下前程,也是极其不错的。于是,他派人前去邀请袁天罡到家中一叙。过了几天,袁天罡果然来到了都督府,并且为武家人一一看相。最后,当他看到尚在褓褓,身着男孩子衣服的媚娘时,惊为天人,说道:“龙瞳凤颈,极贵验也!若为女,当作天子。”也就是说,如果“他”是女子,将来必定君临天下。

袁天罡画像

袁天罡的话一出,武家众人震惊了。他们在心中暗暗想到:“这正是一个女儿啊!”

当然,这话是不敢说出口的。纵观古今,皇帝皆为男子担任,哪有女子的案例?但是,当皇帝不成,当皇后却是可以的。武士彠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当然,在幻想的同时,他没有忘记让家人保守这个秘密,唯恐惹祸上身。

从此,让武媚娘进宫,便是武士彠最大的心愿了。

转眼间,媚娘已经四岁了,这一年,杨氏又生了一个婴孩儿,可惜,此次武士彠仍旧没有如愿,杨氏生下的依旧是个女孩。和媚娘不同的是,这个女儿十分瘦小。就这样,武士彠便开始全心全意培养媚娘,请老师教她念书识字。

媚娘虽小,但学习很认真,且领悟力极强,表现出了超强的天分。老师很高兴,武士彠更高兴,从此之后,只要有时间,他就会亲自教育媚娘。

孩子的成长与塑造,父母是最好的老师。武士彠白手起家靠木材生意致富,再到当朝为官。做到这种程度,身上必有常人所不具备的心智和手段。他对武媚娘的影响,是深刻而长远的。

贞观九年(635年),这一年,媚娘很痛苦,因为经常在她耳边出现的敦敦教诲永远地消失了:她的父亲武士彠,因病去世!

武则天入宫图

寒风瑟瑟,父亲的去世,带给媚娘的是怎样的生活呢?

总之,不会是幸福。

武元庆、武元爽是媚娘同父异母的哥哥,武惟良、武怀运是媚娘的叔伯兄弟,虽是亲人,但对媚娘和杨氏并不礼遇。可想而知,孤儿寡母的杨氏母女生活是如何惨淡。

转眼间,武士彠已经去世两年,媚娘也十四岁了。两年的风霜,没有在媚娘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令她出落的妩媚动人,甚至已经名声在外,直到传到太宗的耳中。

进宫吧,我要封你为才人!

在民间,如果家中的女子被选中送入皇宫,通常会大摆筵席,招待亲友。但入宫后到底会如何,人们便无法预料。毕竟,后宫佳丽三千是何等的竞争力!在这么一大批人中脱颖而出的有几人,被皇帝恩宠后长盛不衰的又有几人?在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人,终其一生,都未曾见过皇帝一面,这是何等的悲哀。当花容耗尽,当青丝变白发,最终就这样凋零在那暗无天日的生活中吗?

杨氏是不愿的,她为自己的女儿担忧,她恐慌,她哭泣,但于事无补,她改变不了这个结局。皇命不可违!

相比之下,媚娘却很镇静,在入宫前,她看着泪眼婆娑的母亲,对她说:“侍奉天子,谁又能料定是福是祸,难道不会是幸运吗?”她没有忘记,父亲临死前一直反复说的袁天罡对她的预言。

父亲,你的夙愿我一定会实现!现在,女儿即将进宫,这会是第一步。

贞观十一年(637年)十一月,在萧瑟的北风下,媚娘伴着母亲的泪水进宫了。但她是高兴而憧憬的。

一朝选在君王侧。

这正是她想要的!

但宫中迎接她的将是怎样的生活呢?她能够顺利得到太宗的垂怜吗?

在大明宫的西侧是隋朝皇室大兴宫,也就是唐朝时称的太极宫、京大内。太极宫中又可以分为太极宫、东宫以及掖庭宫。其中,掖庭宫就是初入皇宫的秀女的居住地,每一条长廊上都有许多蜂窝般的小房间,排列成行。

此时,媚娘就在这里。她被太宗封为才人,为正五品的女官。中国古代的封建等级制度极其严密,唐朝也不外如是,其后宫亦是如此。根据唐初时期的后宫制度,才人只能算是中下等嫔妃,其上有四妃、九嫔、婕妤、美人,其下有宝林、御女、采女。媚娘之所以能够进宫后便被封为才人,还是太宗特招进宫的原因。

大明宫图

新的生活开始了,媚娘作为新入宫的才人,需要在掖庭宫接受宦官的训练,学习宫内的礼仪、规矩、用语、服装等内容。渐渐地,媚娘开始对这里由陌生变得熟悉起来,虽然这里的人很冷漠,虽然屋子里很潮湿,但媚娘还是对未来充满憧憬和期望。在这个时期,她还认识了同年进宫、同为才人的徐惠。

不久之后的一天,媚娘接到了太宗临幸的命令。她脑中一片空白,在浑浑噩噩中被宦官收拾妥当,在浑浑噩噩中被宦官告知应注意的事项。年仅十四岁的媚娘,面对这即将到来的一刻,茫然无措下,只能默默点头。朦胧中,她看到的是宦官们对她的巧言令色。是啊,谁知道这位小主会不会成为太宗的新宠呢?

唐太宗李世民画像

甘露殿,太宗的居住之所。初更时分,媚娘被宦官背进了嘉献门,跟随着四盏红绢灯笼朝甘露殿移去。在风寒露重的深夜,媚娘有些冷,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内心的好奇与火热。

相比媚娘的紧张,太宗是平静的,因为对他来说,这只是他平常日子中的一天,而媚娘也只是他人生中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很快,这一时刻过去了。太宗已安然入睡。但身体上的痛楚,却令媚娘眼泪直流。当然,这是不能让太宗看到的。这本该甜蜜,本该梦幻的时刻,最终湮灭在了痛楚之中。媚娘心中的少女情怀破灭了。

午夜子时,媚娘退出甘露殿,回到掖庭宫。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她扪心自问,这就是恩典吗?这就是龙宠吗?她心中出现了些许困惑,为何宫中的女人要为了这样的痛苦争得你死我活?但媚娘终究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在思考中,渐渐地就进入了梦乡。

太宗对媚娘的恩宠很快就结束了。历代帝王妻妾成群,很少将自己的目光停驻在一处美景之上。太宗之于媚娘,也是如此。

泪尽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这首诗,用来形容媚娘或是宫中其他失意的宫女,很适合,很贴切。

日子虽然失意,但还是要一天一天地过下去。

可是,深宫之中,女人得宠,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反之,就要遭受无数冷眼嘲讽、落井下石。在这段日子里,媚娘亲眼看到,有很多可恶的宦官,对待那些失宠的女人,不但态度倨傲、出言不逊,还在生活中处处为难她们。

很快,媚娘发现,自己要开始步这些人的后尘了,自己每天的饭食,量越来越少,质量越来越差,甚至到后期,饭菜中竟有了老鼠屎的出现。这样的饭菜,如何下咽,媚娘想过向管事太监提出申诉,但她曾亲眼看过这样的例子,最终的结果只会更糟。

为了生存,媚娘只好托那些上街买菜的宦官带回些吃食,当然,付出的价格往往是成本的十倍。内心的孤独,生活的艰辛,无一不让媚娘痛苦万分,已经忘记,在多少个夜晚泪流满襟。她绝望,不知如何是好;她思念,渴望回到家乡。在这无尽的等待中,媚娘的心灵渐渐走入黑暗之中,她已熟悉这种感觉,她已适应这种状态。她虽然不知何时才是尽头,但她明白,想要脱离这种囚徒式的生活,只能依靠自己,只能改变自己!

慢慢的,她不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开始与宦官接触。接触之下,她才发现宦官在后宫之中的势力是多么庞大。他们那密集的情报网,让宫廷之中再无秘密可言。如果能够掌握这些信息,那自己必定有翻身之日。那么,问题来了,怎样才能掌控这些品行低劣、狡猾无耻的宦官,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呢?

利益。

只有给予他们金钱,给予他们好处,他们才会给你回报。

这是在深宫之中,媚娘领悟到的。

为了达到目的,媚娘开始节约用钱。在深宫之中,虽然有很多宫女都得不到圣上的恩宠,但依旧每天浓妆艳抹、衣着鲜亮。媚娘将这些抛弃了,她省下买衣服的钱,省下买胭脂水粉的钱,甚至将她以前母亲送给她的钱作为战斗储备,赠送给那些宦官们。

不仅如此,媚娘转变当初对宦官抵触的状态,开始对他们和颜悦色,装出诚恳的样子,给予他们尊重,满足他们的心理需求。如果赠送金钱是满足他们物质上的需求,那么这种做法就是满足他们精神上的需求。

当媚娘满足了他们物质及精神上的需求后,宦官们对媚娘的态度变的缓和了,送的食物也开始好转,再也不会出现老鼠屎之类的东西。甚至到了后期,宦官们认为媚娘的遭遇太过悲惨,为她打抱不平,媚娘不用打听,宫内各路消息都会源源不断地流向她的耳朵,比如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之间的争斗,比如太宗周围发生的事。

就是在这样的生活中,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有时她会想,太宗是不是已经将她忘记?为何当初与她一同进宫的徐惠倍受恩宠,常伴太宗左右?

哦,对,应该介绍一下这位和媚娘一同进宫的女子。

徐惠,也可以被称为徐才女。据说,她五个月便会说话,四岁便熟读论语、诗词,八岁便可作出洋洋洒洒的文章。当时,其父徐孝德曾考验于她,让她仿照屈原的《离骚》作诗一首,没想到,徐才女须臾之间,便挥笔写下《拟小山篇》:

徐惠画像

仰幽岩而流盼,抚桂枝以凝想。

想千龄兮此遇,荃何为兮独往。

徐惠十三岁时,其名声已经闻名全国,对于这样的才女,唐太宗没有放过,一纸诏书,便将徐惠召入宫中,成为了才人。才女变才人,徐惠入宫之后,其才学得到太宗的赏识,就将她由才人升为九嫔中的“充容”了。

相比之下,同时入宫的媚娘,遭遇就惨淡很多。但是,得知徐才人被晋升的消息后,媚娘并未灰心,而是找到了另一种生活的方式——学习。她知道,学习能充实自己的生活。但和平常人不同的是,她选择的学习方向不是诗词歌赋,而是儒学讲习。

媚娘很聪慧,学起来十分迅速。研究儒学之余,她还贪婪地学习其他可吸收的知识。有一次,她听说太宗非常喜欢王羲之的书法。于是,她就热心地学习王羲之的书法。短时间内,她的笔法就有了很大的进步。不仅如此,基于媚娘好学的精神,学士们应她的要求,教她学习律令、宫中典礼仪式等内容。对于学士们来说,像媚娘这种勤奋好学的宫人实在是太少,教她已经成为一种乐趣所在。

但是,学习虽然充实了媚娘的生活,但并未冲淡她对未来的迷茫与恐惧。

会不会就这样被他忘却?

会不会就这样凋零宫中?

是夜,月光清亮如许,媚娘悄悄来到院中,看着满院艳丽的鲜花,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蟋蟀啼叫,她的内心始终不能平静。她坐在院中,闻着花香,看着皎洁明亮的月光散落满地,忽然感到一阵寒冷。

虽然周围宫人甚众,但自己终究还是一个人,好孤独啊!

伤感之际,媚娘想到那寡居的母亲。她的生活过的好吗?是否还在忍受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哥哥们的责难?父亲啊,你在天之灵,为何不保佑母亲过得好一点呢?

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流满面。

唐朝后宫女子画像

忽然,她摇了摇头,将眼泪擦干,摒弃脑中杂乱的思绪,看着那满天的星斗,坚定地对自己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