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雷金纳德在剧院
“毕竟,”公爵夫人含混地道,“总有些事是你回避不了的。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良好的行为什么是德行的清廉,都有一清二楚的界限。”
“就这个问题而言,”雷金纳德答道,“有俄罗斯帝国的例子呢。麻烦的是您所谓的界限并不总在同一个地方。”
雷金纳德与公爵夫人互不信任,并由一种科学性的兴趣所调节。雷金纳德认为公爵夫人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特别是不要急吼吼地从卡尔顿大厦往外赶,像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一样。他说,一个对如何退场漠不关心的女人会在古德伍德赛马会之前就离开伦敦,而且会在错误的时刻死于某种很不时髦的疾病。
公爵夫人认为雷金纳德未能超出环境所要求的伦理标准。
“当然,”她杀气腾腾地继续道,“相信永久的改变,相信一切易变如今已成了时尚,而且说我们都不过是原始猿类的改良形式——你当然也信奉这一学说喽?”
“我觉得这么说绝对为时过早;就我认识的大多数人而言,这一过程还远未完成。”
“同样,你当然也不信教了?”
“不,大谬不然。最近的时尚是罗马天主教的心境外加不可知论的良心:你既得到了前者的中世纪情调又享受到后者的现代化便利。”
公爵夫人强压下鼻孔里的冷气。她是那类以庇护人的感情对待英国国教的人,仿佛英国国教是从她们家菜园里成长起来的。
“不过还有些别的事,”她继续道,“恐怕即使对你而言也有某种程度的神圣性。比如爱国主义、大英帝国、帝国的职责以及血浓于水这类的东西。”
雷金纳德作答前停顿了有一两分钟,这时雷米尼勋爵暂时垄断了剧院的听觉职责这一话题。
“这就是一部悲剧中最要不得的,”他论道,“人们总是没办法听见自己在说什么。当然,我接受帝国的观念和职责。哪怕是在欧洲大陆我也同样毫不犹豫地赞同。不过等这个社交季结束后,我们空下来的时候,还要请你给我解释一下,比如说存在于一个法裔加拿大人、一个温和的印度人与一个英国约克郡人之间的血缘手足之情到底是怎么一种情况。”
“哦,所谓‘统治着自棕榈到寒松的疆土’[6]嘛,”公爵夫人满怀希望地引道,“我们当然不该忘记我们都是伟大的盎格鲁-撒克逊帝国的一部分。”
“这是因为它的组成部分正迅速变为耶路撒冷的一个郊区。我承认,一个非常令人愉快的郊区,以及相当迷人的耶路撒冷。不过仍然是个郊区。”
“真是的,当某人正自觉地将文明的益处撒播到整个世界时却被告知他住在一个郊区!慈善事业——我猜你会说那只不过是个让人感觉舒适的错觉;不过,即便是你也必须承认只要还存在着短缺、痛苦或是饥馑,不管多么遥远或多么不易近身,我们都会立刻以最大限度的慷慨提供帮助,如果需要的话,我们会将救济分发至世界的天涯海角。”
公爵夫人故意顿了顿,带着大获全胜的自得。她曾在一次客厅会议上发表过同样的意见,曾受到热烈欢迎。
“我倒是怀疑,”雷金纳德道,“您是否曾在冬天的夜晚步行至泰晤士堤岸?”
“天哪,当然没有!干吗要问这个?”
“我也没有;只是好奇。即便是你们的慈善事业,因为是在一个一切皆以竞争为基础的世界上实行,既有了信用账户也必得有个借方。小渡鸦也会叫着要吃的。”
“它们有吃的。”
“一点没错。由此可以推定别的什么东西肯定做了它们的食物。”
“哦,你这不过是在耸人听闻。你尼采读得太多了,连一丁点道德均衡感都不剩了。我可否请问,你如今还受任何行为准则的制约吗?”
“为了一己的便利,一个人还是要遵守某些确定准则的。比如,绝对不要轻易辱慢你在欧陆松林或是旅馆吸烟室里遇到的任何胡须斑白的无害的陌生人,他很有可能就是瑞典的国王陛下。”
“这种克制想来肯定让你厌烦之至。我年轻时,你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可是谦恭而又纯洁的。”
“如今我们只剩下谦恭了。现如今可一定得术业有专攻了。这倒让我想起我在某本圣书上读到的某个人的故事:他可以选择自己最渴望的东西。由于他既没有要头衔、荣誉以及尊严,只要了巨大的财富,前面提到的那些玩意儿也都归了他。”
“你肯定不是在哪本圣书上读到的。”
“没错;我想你可以在《德布雷特英国贵族年鉴》中找到他。”